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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31 16:38:25瀏覽1079|回應0|推薦12 | |
二月底,豔陽高照,頗有早春的氣氛。 過了春節以後,時序進入較為溫暖的殘冬,又轉為孟春,每天氣溫都高達廿五度左右,大街上開始出現穿著輕紗薄衫的女孩,短褲、迷你裙也都出籠,女孩們搖曳著裙擺和臀部,男人們欣賞的眼睛也跟著晃來晃去,台北盆地內充斥著冷氣機的運轉聲。 美倫坐在午後的辦公室內,即使空調讓人感覺不出溫度和氣候,但在她心中,卻有股夏日纔會產生的躁鬱和煩悶。 過了年,尾牙也安然度過,她也加了薪,這將近八個月以來,她也似乎算是熬出頭了;然而,工作上的繁重仍舊持續著,農曆新年八天的假期,公司休假,但國外的客人卻也沒閒著,來往信件、訂單和詢價多得不得了,接踵而來的壓力和工作量,也都愈來愈重。 這份沉重感,雖然使她明瞭所謂「成就感」的定義,卻也使她懷念起以前單純、輕鬆的工作;但是再怎麼說,今非昔比,為了能讓自己更上層樓,她甚至於也沒放棄在中國青年服務社的法文課,有空也會去租些法國文藝片VDC看,打算再深入學習法語。 又是一個春天的開始與結束,她望著窗外的湛藍晴空,不禁輕嘆;然而,她究竟能夠留下些什麼呢? 在下班前十分鐘,蕭宇凱交給她一份文件,意外地,她發現裡面竟夾了張紙條。 「下班後到對面餐廳樓下等我,六點半,不可遲到。附註:此非『業務命令』。」 他找她吃飯? 美倫不禁失笑。 這傢伙會約她出去,還特地寫了張紙來「邀請」她,基本上就是天方夜譚;她在揉掉這撮小紙條時想:前些日子,這男人就曾開玩笑說要跟她「約會」看看,難道說,他是當真想跟玩什麼把戲? 去就去,怕他作啥?反正,他也不可能吃了她──她曉得,他對她壓根兒沒「那種意思」,他只對「某個人」有興趣,當她是個幌子罷了──就為何,這個男人成天找她浪費彼此的時間? 夜晚,雖說有點風,但台北的街頭仍未完全散熱;廿五度上下的高溫,依舊吹得人汗流浹背、頭昏腦脹。 美倫加班到六點多,好不容易趕辦完一天的工作,傳完最後一筆訂單及下單的規格。 待她步出大樓時,天色已經稍暗,路上也滿是下班趕車的人潮;她緩步越過紅綠燈,慢慢走到對街,纔沒多久便到達了餐廳,而此時街道上的路燈也漸次亮起來,夜晚迅即降臨了台北市。 蕭宇凱無聊、閒散地坐在餐廳裡,她纔坐下,這個男人就馬上替她也點了菜;在食物的挑選上,他一向都自己作主、不遑多讓,也不在乎別人的喜好,由來便是依自己的想法行事。 「為什麼又找我出來?」她在落座後旋即問道。 「也許,是因為不討厭妳吧。」他隨口回道。 「謝謝你的恭維,那我真是該感到萬分榮幸了。」 「妳是該感到高興纔對,因為我很少請客的。」 美倫只覺得啼笑皆非。「這是你第三次請我吃飯,真教我受寵若驚吶。」 「那妳覺得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蕭宇凱自信滿滿地說:「跟我交往怎麼樣?」 「上次我已經說過了,我對你沒興趣。」美倫坦白地說:「你這是違心之論,根本就沒點真心,也毫不誠懇,這下就恕我心領了。」 「就算我是口是心非,也對妳絲毫不動情,那妳既然知道了,又為什麼會來此赴約?」 「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我對你還不夠瞭解吧。」 「男人和女人,或許永遠也無法彼此瞭解的。」 「是嗎?我真覺得你這人早就把我摸透了。」 「或許我只是對妳和于心特別感興趣,」見她一臉詫異的模樣,他微笑著,解釋道:「一個是霹靂火般的直率脾氣,一個是心機深沉的厲害角色。不妨想一想,這樣的兩個女孩子碰到一起會發生什麼?聰明人是不是應該主動避開呢?」 美倫覺得有些惱怒:「既然知道,那你還想怎麼樣?」 「男人可以去勸任何人的架,就是不要去勸兩個女孩子,尤其是她們倆都對你的好朋友有那麼點意思,夾在中間只有裡外不是人。」蕭宇凱又道:「作為阿旭的朋友,妳能怪我不想把這齣戲看到最後嗎?」 美倫啐道:「神經病。」 「聰明,妳一點就透,只要把這『女人經』好好融會貫通了,說不定我將來也可以在花叢中遊刃有餘。」 「你當真這麼想的?我怎麼覺得你另有所圖?」 見她一臉狐疑的表情,他更是一副看笑話的模樣,對這個男人喜歡捉弄人的態度,美倫顯得有些不耐煩。 「妳常常會使我想起一個叫作『Fabienne』(法比安)的法國女人,當初我認識她的時候,也這麼說過。」蕭宇凱不禁笑了:「儘管妳沒有她漂亮,個性也很差,智慧也比不上人家,但也至少有一點可取之處。」 法比安?美倫記得,這個名字她很熟悉──是方東旭以前在法國的情人。 原來,除了她以外,這男人也曉得那檔事;對他們而言,共通的話題,此時又回到了原點。 「我想,我會過來赴會,除了不是『業務命令』外,也是因為我……不那麼討厭你了吧。」她說。 蕭宇凱略微訝異地看著她,而後低聲笑道:「我終於可以理解到,為何阿旭會喜歡上妳了。」 「我想我也能明白,」美倫回道,「他選擇你當朋友,是因為你平常雖然不太表達自己的情感,但其實並不冷酷……而且,他的事在你心目中也最重要,不是嗎?」 蕭宇凱猛然一驚,銳利的雙眼瞪向她。 「妳……妳這話是什麼意思?」他震驚地問道。 「我不是在捕風捉影,只因為喜歡上一個人就是一切的開始,所以我纔看得出來。」她真誠地說:「你不甘於只當他的『好朋友』,從你的言語、行為和態度,我敢肯定,你對他的心意絕對沒有那麼單純。你……喜歡他吧?」 「妳──」 蕭宇凱慌亂、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像是被逼到牆角。 他沒想到,也沒想過會被人看出,自己對阿旭懷抱著那種「特殊的感情」。媽的!這個女人竟然會當面揭穿他的心事,掀開他長久封閉起來的真心讓他困窘、難堪得不知所措! 她和阿旭分手,本以為這樣一來就結束了,從沒想過又是個惡夢的開始;要是她對阿旭道出實情的話,他的立場又該如何呢? 這種與日俱增的愛慕與渴望,這種世人看似污穢不堪的心情,要是被阿旭發覺了,那麼他們的友誼,長年以來保持的交情,到時候就全失去平衡而破滅了! 「妳到底想怎麼樣?」他陰暗地笑道:「不計後果,昭告世人說我是個『同性戀』嗎?」 美倫搖搖頭,淡淡地說:「別傻了,戀愛是不分性別的;現在都廿一世紀了,如果還把人的心二分法,分為『同性戀』或『異性戀』,未免也失之偏頗。我個人認為:同性戀只是很平常的事,沒必要加以渲染或駁斥;總而言之,戀愛是自由的啊!」 蕭宇凱愕然地瞪著這個女人,他實在不懂,不懂她真正的心思。 一般人只要知道是同性戀,就會給人白眼,看輕這種不為人所接受的感情;或者是加以譏嘲,或者是勸人改過,延用聖經或一些狗屁不通的教條來「規勸」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人;亦或是,用相同的手段來威脅人,企圖遏止同性相戀的想法。 總之,洩漏自己的性傾向沒什麼好事,讓人曉得,只會授人以柄,也看不出有什麼好下場;可是,這個女人似乎有點不一樣,就像法比安,他開始對她另眼相看了。 「妳──對這種事完全不在意?」他又滿腹疑慮地問。 「根本沒有必要吧?」美倫說,露出平和的笑容。「如果我會介意的話,應該就是我們彼此『情敵』的關係……反正,我已經沒和他交往了,他選擇跟誰在一起,即使是你或于心,我都會祝福他的。」 「妳真是個怪人。」 她微笑道:「彼此彼此。」 蕭宇凱凝視著她,終於瞭解到當初會覺得她很討厭、很礙眼,就是因為她擁有一切他所沒有的東西,所以他纔會那麼嫉妒她、羨慕她,把她列為「危險的女人」之一。 不過,現在這樣子,和她平心靜氣地坐在一塊兒、一起吃晚餐,竟也十分愉快,讓他覺得溫暖,像是什麼奇異的東西滲入了他乾涸、冰寒的心底;他暗忖,真是不可思議。 「對了,你在紙條上說,今晚沒有『業務命令』,那今天找我來,究竟是要談些什麼?」她開口問道。 「那是──」他突然覺得喉頭梗了些什麼東西,改口道:「──沒有,只是想約妳出來吃個便飯而已。」 「原來是犒勞我工作勤勉啊?」美倫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神秘兮兮的,是要顧慮到辦公室的同事吧?」 「沒辦法,那群長舌公就愛講八卦,就算我約了個又胖又醜的女人,我也不想毀了自己的好名聲。」蕭宇凱說。「再者,我要是降低自己的水準和品味,那些曠男也會跟我沒完沒了了。」 「是『朋友』的話,應該沒什麼關係的……我認為我們可以光明正大一點,就是吃個飯,沒來由會想到那方面去吧?」她微笑道:「不過,我現在還喜歡著阿旭,所以說,我們該算是『情敵』纔對。」 「妳──」他冷哼了聲,「真是無聊!」 「我倒覺得這層關係挺有趣的。」 蕭宇凱望著她,驀然間自我厭惡起來。 原來,想在阿旭走之前,通知這個一無所悉的蠢女人,或許她能讓阿旭開心一點、甚或是讓他回心轉意……他真希望阿旭即便是出了國,也能了無遺憾。可是,這當兒他又改變了主意,還是怕他們見面了,又會舊情綿綿、戀情復然? 現在,他到底又在執著些什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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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