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真正的幸福是什麼？

這是一個千古以來每個女性都會思考的話題。

三月三日，在方東旭搭機去法國的這天早上，風和日麗，豔陽高照。

蕭宇凱專程來機場送行，還特別請了假來。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內，即使是平時的上班時間，機場裡也是滿佈旅客；來來往往的旅客們，將各大航空公司的櫃檯擠得水洩不通，大件小件的行李也堆積成好幾條長龍，旅行團各式各樣的鑑別牌子和忙著招呼團員的旅行社導遊們，則將場面點綴得更忙碌、更喧鬧。

方東旭的同事、他所轄的員工們，也遠從台北的「艾爾薩」特地趕來送機；即使昨晚也開過餞別晚會，許多朋友們也對他的遽然調職，感到依依不捨。

就連他自己以為對他遠赴巴黎不甚諒解的雙親，也來到了現場──只除了卓于心和她的父母，所有他認識的人，全都聚集在這兒。這一大群人圍繞在他身邊，追逐著他的身影，像是迎著陽光的向日葵一樣；為了他，眾人自動自發聚攏送行，人人都曉得他跟卓于心那樁失敗的婚事，每個人也都同情他、猜測他去國遠遊的主因，是這段不堪回首的悔婚所致。

但是，除了卓于心之外，還有個人也沒來。

蕭宇凱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只是冷眼旁觀著，等待這群人一一散去，他纔趨近他，因為阿旭的表情落寞如昔，教他不得不想上前去安慰他。

「如果有人問起我的行蹤，請替我轉達不告而別的歉意……」方東旭意有所指地說。

蕭宇凱望著他，低調地問道：「是周美倫？」他故意提起她，想知道阿旭的想法。

方東旭怔了一下，微笑道：「拜託你了，蕭。」言外之意，盡在不言中。

「好。」蕭宇凱頷首道，作勢離開。「那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你也是。」方東旭衷心道。

在蕭宇凱轉身準備離去之際，機場的廣播聲突然響起，宣佈那班要先飛香港轉機法航的班機班次延誤，兩小時之後纔能起飛；隨著一股莫名的預感，蕭宇凱自腰際拿起行動電話，熱切、衝動地撥了他最熟悉的號碼，打回公司。

「喂，『宇內』您好──」電話一接通，就聽見那個他所熟悉的聲音。

「是我，」蕭宇凱是急性子，語調不穩而急促：「妳現在馬上出來，立刻趕到桃園中正國際機場，這是我的業務命令！」

「啊？」美倫沒能在頃刻間反應過來，便問道：「為什麼？」

「別老問『為什麼』這種蠢話！少囉唆，妳過來就是了！」他不耐地說。

她不快地回道：「『業務命令』這四個字，不好作老闆的私心自用吧？」

蕭宇凱不耐煩地吼道：「阿旭今天就要搭機去巴黎了！他這次調職，可能會很久纔回國……也可能，他一輩子都不想再回來了。我命令妳現在馬上請假出來，工作交給小陳代理，在兩個小時之內，妳飛也要給我飛過來！」

他說完話之後，也沒等她回答，就立時收了線。

這個蠢女人！他暗自詛咒道：都給了她機會來見阿旭，要是她敢不來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原諒她的！

只是，連阿旭也沒通知她，或許阿旭根本就不想讓她知道，為何他又多此一舉，叫那個笨蛋趕過來呢？是為了她？為了阿旭？或者，是為了他自己？

他甩甩頭，苦笑著。不，不是，這只是因為他第一次對心裡容許存在的人，所感覺到的暫時迷惑而已，他只是想敞開心胸，接納和自己有同樣心情、同樣在談一段無法實現的戀情的女人。

他對她的心意，不過是同情與憐憫，毋須對任何人負責，只是一時想法改變了，想自找麻煩而已。他纔不是喜歡那種女人呢！笨、聒噪、愛管閒事，加上老是愛做表面工夫討好別人，初次見到她時，他還認定那傢伙是他最討厭的類型，但曾幾何時，他時，也不算是太討厭她吧。

只曉得，從現在開始，他想以最真實的自己活下去，不再偽裝自己，也不再對自己說謊了。

想著想著，他又轉回阿旭身邊，表情堅定。

「蕭？」

方東旭看見好友又踱了回來，一臉的驚訝。

「阿旭，我找她來了。」蕭宇凱說。「我剛才打電話回公司，為了你，叫她馬上趕來見你……現在，她應該在路上了吧。」

「她？」方東旭的疑慮變為單純的、長久以來的期待。「是──美倫？」

「嗯。」蕭宇凱沉聲道：「她一定會來，只是不曉得能不能趕得上。」

方東旭若有所思、默不作聲地注視著他的好友。

十四年了，當他偶然意識到時，高中、大學他們都每天膩在一起，直到各自留學、工作，在此之前，不管做什麼，也都是兩個人一起；他一直以為，只要是彼此的事情，沒有一件是對方不曉得的。

可是，現在他感謝上天賜給他這個朋友，只有蕭能瞭解他、激勵他，並直探入他的內心深處。

蕭宇凱也將視線投向好友，眼眸流露出共通的神情──也許他沒有阿旭這麼感動，但他的感觸卻比他還深。

只是「朋友」的話，自己也是個「損友」，從沒有為他做過什麼事，也從沒有為他盡過一份心力。

這些年來，他也逐漸厭倦了這樣子的自己；這樣子的自己，在今天，也算是補償了什麼吧……

然而，他們等了好久，卻始終不見美倫到來。

「我要入關了，蕭。」一個小時多之後，方東旭無奈地說。「班機快起飛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可是──」

「替我告訴她，我很抱歉。」

「你──」蕭宇凱忍不住道：「再等一下，她會趕來的！」

「來不及了。Kyle，能有你這樣的好友，有你這樣的存在，就算我再也無法與誰戀愛，也沒有關係了。」方東旭言不由衷地微笑道，提起皮箱，轉身走進海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