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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失落(七十四)
2006/06/12 02:35:09瀏覽934|回應0|推薦6

煩悶之中,西蒙趨車前往墓園。

原本他以為不會有人來致哀思,但意外地,在他抵達時,另一個女人卻早就來了﹔對於她的到訪,他只感到困惑。

莉薇.艾方斯獨自站在她妹妹的墳前。

她靜默、肅穆地注視著墓碑上刻著的名字,因為這裡就是她的親妹妹長眠之處,也是埋葬那些累積經年的痛苦、傷心之地﹔當年,她們姊妹都愛上了傑森,可是就在她沉醉於作他的新娘時,瑪倫便已芳心暗許,自此造成姊妹倆決裂的噩夢。

「妳怎麼會在這裡?」

莉薇回過頭,只見西蒙站在數呎之外。

「真是令人驚訝……妳會來此尋訪我母親的墓。不過,現在她可是名符其實的『地下情婦』了,所以妳纔想來歡慶自己最後的勝利?」

「不,西蒙。」莉薇回道:「瑪倫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只是想來看看她。」

「真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他嘲諷地說,「如果說誰該為她所受到的苦難負責,那個人不就是妳嗎?」

莉薇望著他,那些指控令她幾乎透不過氣來。「原來你這麼恨我。」她嘆息著說。

「我的確恨妳,」西蒙苦澀地一笑,「可是,最近我每每自我省思,卻發覺自己還是很敬佩妳──妳是我的目標,總是走在我的前方,好像一直在導引我前進的方向──如果要說我曾經為了誰而活,過去我是為了擊倒妳而活的﹔我恨過妳,但似乎回顧以往,我最尊敬的也是妳。」

莉薇凝視著他,低語道:「或許我是咎由自取。過於相信一個人,總有一天會被他背叛,當時我是這麼想的,所以就把這種觀念灌輸給你,教你不要去信賴任何人,只想著該如何掠奪,從來就不管別人的生死……瑪倫和羅賓的死,或許我都該負起責任。」

「妳是說,妳後悔以前的所作所為?」

「不斷後悔和犯錯,是人類生存的常態﹔我只是個平凡的人,在不該犯錯的時候做了太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自然會悔不當初。」

西蒙詫異地望著她。

自嘲的態度,哀傷的語氣,不復往日那種不可一世的傲慢與自信﹔「冷酷的艾方斯夫人」,這個存在他心中長達十幾年的印象,頓時破滅了、消逝了,留下的只是個一臉歷盡滄桑、滿是風霜的女人。

「如果我向瑪倫道歉,就能使她在活過來的話,就算你不原諒我也罷,因為我已經不在乎了。」她鬱鬱地說。「我的確後悔了,但我後悔的是傷害了她和你﹔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一次,我仍然不會放棄傑森──無論我會失去什麼,或者必須放棄什麼,即使結果相同,都沒有關係──只是當時,我一直無法坦率地面對她,所以事情纔會弄得一團糟,演變成不可挽回的結局。」

「傑森.艾方斯就這麼值得妳們姊妹決裂嗎?」他不禁問道:「只為了一個男人,親姊妹也要交惡到反目成仇?」

「因為我們都很傻,不要沒有回報的愛情,也不要只有等待的愛,倘若不能成為他那世界的中心,寧可讓對方也不好過。」她回憶起當年那數不盡的爭執,分外悵然。「你也明白,瑪倫確實有病,不是身體,是心病﹔原本以為等她多少冷靜之後,時間和距離能夠治療她心中的痛苦,但是我沒有察覺到她的絕望,纔會逼得她心神錯亂。」

西蒙沉默地瞪著墓碑上他母親的名字。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母親曾經掐住他的脖子,手執利刃要殺死他時,她眼中那瘋狂、可怕的猙獰光芒﹔那是他十三歲的夏天,地獄般的夏天,她因為吸了毒,發狂似地在他肚子上重重刺了一刀,差點要了他的命,並且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難以抹滅的傷痕。

然後,這個女人和她的丈夫,將剛痊癒的他接來艾方斯家,也激起了他的復仇念頭。

「傑森愛每一個在他身邊的女人,高傲如我,自然沒辦法和不知何時會飛走的鳥兒在一起,但是我不死心,便努力想成為他所需要的女人、他的事業夥伴,以及他不可或缺的對手。起先,我並不曉得瑪倫已有身孕,在我婚後她纔跑來告訴我﹔當時我不想責備她,卻也沒有那個肚量不去在意。我是個自私的女人,你一定很輕視我……現在看來,要是那時我把傑森讓給她,總比看著她逐漸發狂,或是目睹她從這個世界消失,要來得好些……」

西蒙聽著艾方斯夫人述說著往事,直到她再也無法繼續下去。

他們無言地同時望向天空的彼方。

雖然是個冷清、大風的暮冬,地上還積著一層未融的雪,金斯米爾仍舊風情獨具﹔明亮的晴空藍得令人嘆為觀止,彷彿步入一幅美麗的風景畫中,鄉野景致襯著雪白,似真似幻。

但不知從何時起,經過煙靄蒼茫中的暖陽照射幾分鐘,霧氣又捲土重來,飄忽於神秘、黑乎乎的林間,直到另一陣雪花,輕輕柔柔地從天空飄了下來。

女人看人生,始終是痛苦或快樂﹔男人看人生,卻永遠徘徊在成功與失敗之間。

或許女人懂得快樂、苦痛,但卻無法明瞭男人對於成功的渴望,還有面對失敗的恐懼﹔男人在成功之中滿足了自己,在失敗中埋葬了自己,但是真實的快樂或苦痛呢?他們能夠感受到嗎?

如果到了那一天,成也要消失,敗也要消失,苦也會幻滅,樂也會幻滅,就算形式上的得勝,又能如何?那消失了的,幻滅了的,不就有如塵埃,只是一瞬間的執念?

西蒙凝視著他母親孤寂的墓地,突然之間,他心底的迷團倏地解開了──在艾方斯夫人深思、落寞的側影中,他似乎看到了什麼﹔一滴清淚滑下她的臉頰,又很快地消失。

那個「無血無淚的女人」消失了,成為了過去式﹔驀地,在他曾經冰凍的內心世界裡,有些東西正在融化,濃烈熾熱得足以驅走長年盤踞在他心底的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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