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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16 06:59:26瀏覽436|回應0|推薦5 | |
「門外那叢竹枝繁葉雜,千頭外緒搖曳恰似我心煩亂;我企盼著青春亮麗,春夏秋冬卻只有考試的記憶。
青春小鳥築巢竹枝間,餐風飲露今年去了明年又飛來;但人總得關在籠子裡,鸚鵡學舌般的"師說"又"子曰"。 日出又落~春夏秋冬自然循環,鱖魚本能尋源,又何需你的"考試"指引。 所以我怨~~我嘆~~。 砍竹為掃帚物盡其用,"子曰"又"師說"~生命的價值"要做個有用的人"。但竹原本聳立天地迎風颯爽, 為何卻把我折成奇形怪狀的桌椅,說這才叫有用。 所以我怨~~我嘆~~。~~~高中的心情記事」 一、1985~少年初嘗愁滋味~欲語還羞 1985年十一月深秋,台灣台中海線,鰲峰山下的清水高中。『喂~~阿嬤,阿泉啊。我昨晚在收音機裡,聽到一首歌很不錯哦。對啊~我就把它的歌詞抄下來,然後我就自己抓和弦。現在我唱給你們聽,你們聽聽看好不好聽?』日正當中,身秋的暖陽,正照耀三年六班的教室走廊外,有三個男生,身穿卡其制服藍外套,似坐在走廊邊曬太陽;而坐在中間的男生,懷裡還抱著把木吉他。抱著吉他的男生,下巴唇上滿是刮不乾淨的鬍渣,皮膚粗糙黝黑,長得有點其貌不揚,正是林永誼。另外,林永誼的左手邊,與走廊的廊柱間,坐的是陳裕律,而林永誼的右邊,坐的,則是外套拉練整個敞開的顏程泉。正午時分,時序已進入深秋時節,北風中天氣略微涼,曬曬中午的太陽正舒服;而這三個男生,應是剛吃完了午餐的便當,閒著沒事,便坐在走廊邊曬太陽。班上的林永誼,很會彈吉他,也很愛唱歌,而這日中午,或心血來潮,只見他便又自教室後方的掃除用具木櫃裡,拿出了他的吉他。於此,三人坐在走廊邊曬太陽,便見林永誼,時而撥弄吉他和弦,嘴裡便哼哼唱唱,一些時下的民歌。「子曰:獨樂樂,不如與人樂樂」正是如此,於是當林永誼,興緻盎然的,唱著一首又一首的民歌之時;而此時,顏程泉與陳裕律,自便成了他的聽眾。正午,深秋的暖陽,一片暈黃的,正照進一樓走廊,只見廊外的大王椰子樹,樹梢隨風輕搖;而此時,林永誼,撥著吉他和弦,既說要唱昨晚他在收音機裡,聽到的民歌。於是一旁,懶洋洋倚著廊柱的陳裕律,自也勉強捧場,舉起手來拍了兩下,以示鼓勵,卻又半開玩笑的尖嗓說『呵呵~~林永誼。好~~我知道你一定是要唱失戀的歌,對不對?因為這個,最符合你現在的心情了。~呵呵呵~』。林永誼聽了,神色有點不在在,似要反駁,可一時卻張口結舌,又無法辯解。於是,但見林永誼,頓時雙手合十,閉目凝神,嘴裡喃喃自語的唸起,他的武學秘訣─『他狠任他狠~他惡任他惡,只要心中一口真氣足...』。待澄心靜氣的唸完武學秘輯後,果見林永誼,頓時臉露詳和,慈眉善目,再不與陳裕律爭辯,只是接口,說『呵~對啦~~這首歌,叫做"錯過最美的白雲一朵"。你們聽聽看好不好聽~』。這話說完,果見林永誼,撥著吉他和弦,便唱: 『~也許現在只有陽光了解我的心情,因為你說要和我分離;我沒有忘了妳,只是告訴自己,這不是我要的結局。 也許永遠妳都不會知道我的心情,因為一切都已經太遲;我裝著不在乎,遠遠看著妳離去,我的心慢慢的顫抖。 我望的天空,慢慢回想妳的眼瞳。我望著天空,細細回想妳的笑容。 我望著天空,靜靜的回想妳的溫柔。我突然才發現在不知不覺中,錯過了最美的白雲一朵~』。 教室走廊外的草坪上,此時有一隻小白粉蝶振翅想飛,卻頻頻被北風吹落到草地上,眼看已垂垂待斃;而這,似恰似少年初嘗愁滋味的心情。尤其,當顏程泉,聽著林永誼,唱的歌,頓時更覺,好像字字句句都唱在他的心坎上。因為,自期中考完的那個星期六,當看見楊惠惠,與林忠、蔡振佑還有白標仔,一起去看電影;此後,顏程泉,便始終覺得心裡,很不痛快,可那心情的鬱悶,卻又不知如何說出口。顏程泉,只是裝著不在乎,甚至有時暗下決定,決定不再追楊惠惠。可每每下課時間,看見楊惠惠倚在教室後門外的牆邊,顏程泉卻又總覺內心顫抖,難以割捨。『~~我望著天空,靜靜回想妳的溫柔,我突然才發現在不知不覺中,錯過了最美的白雲一朵~~』只聽得林永誼,重覆的唱著這句歌詞,頓時顏程泉,只覺心有所感,只想也學唱這首歌;或許是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唱給楊惠惠聽。於是,當林永誼,手按吉他音箱的六弦,唱完歌,顏程泉,直截了當便說『ㄟ林永誼~~這首歌很好聽耶。教我唱好不好?』。『好啊~~好啊。我教你唱。我先進去拿筆抄歌詞給你好了~』有人賞識,林永誼,自也高興,當下興沖沖,自個兒便起身奔進教室,說是要抄歌詞給顏程泉。片刻,果見林永誼,跑出教室,而此時他的手裡,已拿了支筆及一張空白的計算紙。教室走廊邊,深秋陽光照映,正當,林永誼把白紙平放腿上,一句一句的寫下,剛剛那首歌的歌詞;而此時,教室的後門,只見又走出一個身體厚實的男生。正是陳賜仁。陳賜仁,剛吃飽飯,滿嘴油,嘴角邊上還沾著一顆飯粒;而才走出後門,便直朝著林永誼,說『ㄟ~阿誼啊。唱歌哦,不錯耶~』。這才說到唱歌,忽見陳賜仁的語氣,頓轉激憤的說『喂~~你們唱歌,也不約我一下,都無視於我這個歌王的存在。真是太不夠意思了哦~~』。林永誼,正專心抄寫歌詞,一時無暇回話。倒是一旁的陳裕律,出人意表,語出驚人的說『喂~陳賜仁。人家~我們這個是"失戀陣線聯盟"咧。呵~~你又沒有失戀。等你失戀再來加入我們啦~』。 「失戀陣線聯盟」。陳裕律,滿腦子光怪陸離的腦袋,不知從何編造出這樣一個名詞。不過,他講話的口無遮欄,卻也常一語中第。譬如顏程泉,因楊惠惠,而心情鬱悶,這就不用說了,而林永誼,何嘗不是。期中考完的那個星期六,林永誼,青梅竹馬、兼夢中情中的陳麗,還不是跟白標仔,一起去看電影。加之,上個星期的全校模範生選舉,林永誼代表三年六班出征,結果卻落選;而如此雙重打擊下,這也難怪林永誼,要在走廊,唱起失戀的情歌。至於陳裕律,正當陳裕律,才對陳賜仁說『~等你失戀再加入我們~』之時。此時教室的後門,正巧又走出一個人,且是個女生。這女生不是別人,正是陳裕律,隔壁座位的蔡湘鳳。蔡湘鳳,剛走出教室後門,陳裕律正轉頭,對陳賜仁講話,因此一眼便四眼相對。男女眼眸四眼相對,相視而笑,頓時,只見陳裕律,原本懶洋洋的痿靡身體,腰桿忽然挺直了起來,正襟危坐。自不用說,只因這蔡湘鳳,正是陳裕律,近日來,無時不刻不掛在嘴邊,所形容的溫柔婉約女同學。乃至,這才說到失戀,卻乍見心儀的蔡相鳳,忽從教室後門走出來,一時讓陳裕律,怎能不頓感心驚肉跳。只見蔡湘鳳,豐滿的身體,或因中午天氣好,所以脫下了女生冬天制服的黑色西裝外套,僅穿卡其上衣及黑長褲;一時凹凸有緻的身材,似更難掩其曲線婀娜。手握一方小手帕,且見蔡湘鳳,圓潤的臉龐,一雙水柔的眼眸目不斜視。只不過方走出教室後門,便見幾個男生,坐在走廊邊彈吉他唱歌,而望見陳裕律之時,蔡湘鳳仍不免,彎起握著手帕纖纖玉手,半遮唇的抿嘴一笑。至於蔡湘鳳,這抿唇的含蓄一笑,看在陳裕律的眼裡,更直如天女散花從天而降;頓時,陳裕律只是怔住,腦海一片空白。及至蔡湘鳳,挺直著腰背,走路一條直線的,經過走廊,往東邊的洗手間去;而此時,陳裕律,恍若乍然才回過神來。這才回過神,卻見陳裕律,立時滿臉懊腦,低聲的滿嘴直嚷說『啊~~糟了。糟了啦。我剛剛說失戀,一定被蔡湘鳳聽到了啦。怎麼辦?怎麼辦?』。陳裕律,猴似的嚷著,還搭著林永誼的肩直搖,搖得讓林永誼,歌詞的字,都寫得歪七扭八。而陳賜仁,一旁看了,眼見自己的死黨,被"狐狸精"迷得暈頭轉向,一時心中有氣,不禁指著陳裕律,罵說『ㄟ阿裕啊。你跟人家失戀什麼?我看剛剛走過去的"那個",根本就不知道你喜歡她。如果要說失戀,那你至少也要大膽,拿出咱"男人的氣魄",去追啊~』。 陳賜仁,這才數落了陳裕律,轉而又對林永誼及顏程泉,半帶笑的說『ㄟ阿泉,阿誼啊。對不對~~我們男人對女人的愛,就是要有如水銀洩地般~~"無孔不入"~』。『呵呵~但是像阿裕這樣,每次我跟他說,要有男人的氣魄,女人才會喜歡。可是阿裕,他真的很沒種,每次他都說他配不上ㄟ~"剛剛走過去的那個"。老師的女兒又怎樣?很有氣質又怎樣?~~脫光了衣服躺在床上,女人還不是都一樣,然後咱們男人,就是要有氣魄。"愛"~就是要有如水銀洩地般~"無孔不入"。呵呵呵~~對不對~~女孩子都假裝很含蓄,可是其實她們~最喜歡這樣了~~~』陳賜仁,暢談他的大男人主義,自個邊說邊笑,時而低聲似竊竊私語,時而又自洋洋得意。此時陳裕律,光是聽到「愛~就是無孔不入」,早誇張的笑得東倒西歪。而林永誼,一張臉早已笑得紅到耳根,且不時慌張,頻頻回頭望向教室後門,似深怕會有女生突然走出來。乃至眼見陳賜仁,如此自吹自擂,說的跟真的一樣;而對陳賜仁知之頗深的陳裕律,自不禁出口,反諷說『ㄟ~~陳賜仁啊。你沒聽人家說~~"會叫的狗不會咬人"哦。啊~你這樣在這裡一直叫,一直叫。這樣不是在告訴大家,說你是"不會咬人的狗"。呵~我看你自己連追女生都不敢,還敢說別人哦~』。陳賜仁,被陳裕律吐槽,一時語塞,遲疑了片刻,正又想反駁。不過,此時林永誼,已抄寫好了歌詞,便打圓場說『ㄟ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啦。快點~你們不是要學唱歌嗎?歌詞寫好了啦。來啦~來啦~~我們來唱歌啦~』。顏程泉,將林永誼抄寫好的歌詞,拿過來看。只見林永誼,在原本的那首「錯過最美的白雲一朵」下,又寫了一首簡短的歌,叫「三分之一的時間」。此時林永誼,則在一旁解釋,說『對啦~這首"三分之一的時間",很好聽哦。這首歌~就是那個"大學城"校園民歌比賽,不知道是第幾名的歌』。『對啊~這首歌很容易學,而且很好聽,不然我先唱一次,給你們聽聽看好了~』這才說著,只見林永誼,便撥著吉他弦,自唱起了那首;他說的很好聽的「三分之一的時間」。吉他的和弦,錚錚鏦鏦錯雜彈,但聽得林永誼唱: 『我用三分之一的時間,投入對妳強烈的思念;即使環境如此繁雜,時刻也不會改變。 我用三分之一的時間,投入對妳強烈的思念;即使妳不在乎我,我也不會改變。 即使距離~如此遙遠,那怕我從未贏過。即使距離~如此遙遠,那怕我從未贏過。 自從我遇見妳一後。~~~我用三分之一的時間,投入對妳強烈的思念......』。 教室走廊外的青翠草地有點枯黃,深秋暖陽的北風吹拂,讓停在草尖的那白粉蝶,翅膀都軟弱的下垂;而這,似更恰似少年暗戀的心情,使得青春飛揚的心,瞬間竟隨歌聲漸步入深秋的黯然神傷。『~我用三分之一的時間,投入對妳纏綿的思念....』不知為何,光聽到這首歌的第一句,頓時就讓顏程泉,想起了他對楊惠惠的思念。因為顏程泉,覺得自己對楊惠惠的思念,幾乎也就像是歌詞所說的;一天當中,似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想念楊惠惠。甚至,這男女的纏綿思念,似也如歌中所說的,即使楊惠惠,不知道或不在乎;但顏程泉,卻也無法阻止自己,不去思念楊惠惠。至於這男女的情愫,只要心中一旦有了愛慕的對象,一種纏綿的相思,往往便總是會讓人生死相許。包括林永誼對陳麗,乃至陳裕律,對蔡箱鳳,何嘗不也是如此;正是「少年初嘗愁滋味,欲語還羞」。正當林永誼,自彈唱完「三分之一的時間」,而一旁的顏程泉與陳裕律,覺得好聽,正也鼓譟著要林永誼教唱。不過,此時,一向以武俠小說中,俠義自居的陳賜仁,卻忍不住又出口打岔,自說他也要唱一首山歌,給大家聽。『ㄟ阿嬤,阿誼,阿泉啊。我要唱的這首歌,也是情歌哦。不過我們俠義中人,比較粗俗~大而化之啦,不像你們唱的情歌那麼含蓄就是了。呵~~你們聽了就知道,我要唱了囉~~』陳賜仁,自說著,便"啪~啪~啪"的彈著拇指與中指,自打著拍著;而後,只聽陳賜仁,果真便以其低沉渾厚的嗓音,低聲的唱起了一首山歌: 『嘿ㄟ~~兩山之間一條溪ㄟ,溪的兩旁長雜草ㄟ,不見牛羊來吃草ㄟ,只見和尚來洗頭ㄟ~』。 鄭賜仁,向以大俠自居,果也不愧「英雄本"色"」。林永誼、陳裕律、顏程泉,聽了陳賜仁唱的山歌,一時三人,皆被歌中曖昧的歌詞,逗的笑得東倒西歪。『哈哈哈~~哈哈哈~~陳賜仁,你唱的這首情歌,真的太粗了~』『哈哈哈~~喂~~這個人,是誰的同學啊。我不認識他。陳浴律,這個人~他是你的朋友哦?喔~趕快帶回去吃藥啦~』『哈哈哈~~陳賜仁啊。你說這首哥是情歌。那你有種,就去唱給"你們寶珠啊"聽,看她會怎樣?包準你會被她搥死。~~哈哈哈~~』。冬陽下,幾個人在走廊嘻鬧了一陣,此時陳賜仁,突然又想起什麼的,說『ㄟ阿誼啊,阿泉啊,阿嬤。這個星期五晚上,我們北勢頭,要拜拜請客。說好了哦,你們幾個一定要來喔。因為我已經跟我老爸說,要他多辦一桌,然後我們班,比較好的同學就湊一桌坐。所以你們到時候不能不去哦~』。「北勢頭」大拜拜,辦桌請客,可以去大吃大喝一頓,這自是讓人興奮的事。不過,說起沙鹿鎮的「北勢頭」,這卻是台中海線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罪惡之地」。「北勢頭的人,都很兇狠~」這是台中海線一帶,流傳廣佈,眾所周知之事。因此,要去傳說中「萬惡淵藪」的北勢頭,去吃辦桌,卻仍不禁會讓人,有點顧忌。於是,只聽林永誼,開玩笑的說『喂~~阿仁啊。那我們要不要穿防彈衣,戴鋼盔去。不然萬一子 彈亂飛,被打到怎麼辦?』。陳賜仁,聽了,大笑回說『哈哈哈~~阿誼啊。不會啦,那個都是人家亂講的啦。而且~我偷偷告訴你,搞不好星期五的往上,廟前面的戲棚,會有跳脫衣舞的哦~~』。陳裕律,乍聽可能有脫衣舞可看,頓時眉飛色舞,大聲說『喔~那我一定要去。我們要去躲在戲棚下,看脫衣舞~~』。 『對啦~~到時候,你們一定都得來啦。然後還有鄭敏龍啊,我就約十個比較好的同學。然後到時候,下課大家就一起搭公車,去我家吃辦桌。然後,大概八點多,等請完客,你們再一起搭公車回來。這樣,就像留在學校晚自習一樣啊~』星期五晚上,沙鹿鎮有熱鬧的拜拜與辦桌,且陳賜仁,既熱情相邀,幾個好同學,又豈有不去的道理。而且可能還有脫衣舞可看,對正值青春期的高中來說,那更是就算北勢頭,真是龍潭虎穴,也非得去闖一闖了。星期五晚上,有請客,亦讓顏程泉頗為期待。事實上,每天到學校,能跟好朋友在一起嘻鬧,這讓顏程泉,也都頗喜歡到學校;包括星期六下午,甚至星期日,往往也都會到學校找同學玩。只是在學校裡,下課之時,縱使充滿了歡笑,可是每天總得上八堂的課;而每天上課坐在教室裡,顏程泉卻總覺,似越來越讓人感到煩悶。....xxx 二、威權下的青春叛逆 這日,下午的第一堂課,是數學課。三年六班的數學老師,當然是清水高中,最優秀的數學老師之一,名叫鄭熙烈。鄭熙烈,約莫五十幾歲,兩道粗眉頗帶殺氣,且人如其名,或因名字有個"熙",又是"烈",兩把火在燒。所以鄭熙烈老師,向也以個性剛烈出名,可說是個學生口中的嚴師。另外,鄭熙烈老師,去年是高二社會組,男生班「好班」的導師。因此三年六班的男生,自都對這去年的導師,脾氣性情都相當的熟悉。鄭熙烈老師,雖以教學認真與嚴格出名,以致讓三年六班的男生,或多少都有些怕他;不過,多半學生倒也都知道,其實鄭熙烈老師,是個「刀子口、豆腐心」的好老師。只不過,聯考制度下,或因求好心切,且為了讓學生能考上大學,因此鄭熙烈老師,自難免常會生氣罵人。上課鐘聲響後,鄭熙烈老師,總是會很快就到教室,甚至有時還會提早到教室,等著為學生上課;甚且有時,他還會向有如軍訓課,或體育課的老師"借課",以幫學生上數學。由此更知,鄭熙烈老師,對教學有多認真,而教學既認真;鄭熙烈老師,自不免對學生,也總有更高的期待。譬如,期中考才剛過,多半的學生也都還沉浸在考試後的輕鬆氣氛。然而這日,下午的數學課,鄭熙烈老師,才剛進教室,便要同學把書本都收起來,且隨即發下一張考卷,說是要"隨堂考";以測驗看看同學回家,有沒有認真複習功課。大考才剛過,又要小考,多半的同學,自不免有點埋怨;可也無奈,也只要收起書本,準備考試。試卷逐排的發下後,寂靜的教室裡,學生多已開始搖著筆桿的作答;而鄭熙烈老師,則又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起待會要上課的課程內容。 鄭熙烈老師,面對黑板,被對教室的學生,站在講台上,專心的寫著方程式及畫著幾何圖形。由於三年六班,是男女合班的升學班,而既是好班,學生的品性通常也較好一些。況且男女合班,調皮的男學生,多少自也會變得比較自愛一點;所以鄭熙烈老師,也並不擔心學生作弊。正當鄭熙烈老師,認為背後的學生,應都在認真的考試。可偶而,當鄭熙烈老師,一個回頭,以其銳利的視線巡視課堂。此時,在這三年六班的好班裡,鄭熙烈老師,卻見到一個從未見過的景像;即是,滿教室認真考試的學生當中,居然有個學生,把考卷放在一邊,自個竟趴在桌上睡覺。「咦~這個學生是誰?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怎會在考試的時候,趴著睡覺呢?」當然,在三年六班這樣的好班裡面,鄭熙烈乍見有學生,考試時,趴著睡覺;一時他自是認為,那學生或是生病,身體不舒服才會如此。出於關心,鄭熙烈老師,正要走下講台詢問。不過,還未走下講台,鄭熙烈老師,卻又發現,趴著睡覺的學生,身上穿的深藍外套,竟是西裝店訂作的,且外套的背上,還筆挺的燙著三條線,頗為眼熟。「咦~這個學生,不是顏程泉嗎?~顏程泉,不是坐在教室的最後面嗎?怎麼會跑到前面來坐~」正狐疑,鄭熙烈,舉目往教室最後面的座位望去,果不見顏程泉。於是鄭熙烈,這下心裡,可清楚了,原來考試時,竟敢趴著睡覺的學生,正是顏程泉。這下,鄭熙烈,既知趴著睡覺的學生,是顏程泉,一時他原本關心學生是身體不舒服的念頭,頓時全煙消雲散;且隨之,在他心裡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怒火。 鄭熙烈,自然知道,顏程泉趴著睡覺,並非生病。因為自高二,當社會組好班的導師之時,鄭熙烈,便已知道顏程泉,可說是班上的一匹害群之馬。因為顏程泉,雖然功課不錯,可成日就愛嘻鬧;上課不專心聽課,一下課就東奔西跑。尤其,鄭熙烈更記得,高二之時,顏程泉還被同學,選為班上的學藝股長;而這學藝股長,主要就是要幫老師收作業什麼的,原本是該做為同學的表率。不過,顏程泉這個學藝股長,非但不能做為同學的表率,而且就算幫老師,收學生的作業簿;可顏程泉自己,卻從來都不交作業。鄭熙烈,高二之時既當導師,自也為此事,罵過顏程泉許多次,且原本從私下叫來罵;及至後來,變成在班上,當著同學公開罵。可這顏程泉,身為學藝股長,卻居然還是不交作業。而且是班上,只要缺一本作業簿,老師想都不必想,就知道是顏程泉缺交。直罵了一個學期,鄭熙烈,自己也料想不到,居然有學生的臉皮,比牆還厚,而且簡直毫無羞恥之心。之後,鄭熙烈老師,自也對顏程泉這個學生,頗感絕望,似也不太想管。高三,男女合班後,起初鄭熙烈老師,也還以為,或因為班上有了女生,所以顏程泉,應該會自愛一點。而且暑假完後的模擬考,及上一次的期中考,顏程泉的成績,也都考在社會組的五名內。於此,鄭熙烈老師,自也認為男女合班後,顏程泉,果然變乖了。不料,這日下午的隨堂考,顏程泉,居然就大喇喇的,趴在桌上睡覺,連考卷看都不看一眼;一時,鄭熙烈老師,可說前仇舊恨都湧上心頭,怒不可遏。 『好啦~好啦~都不要再寫了。全班同學,都停筆了。~既然你們不想考試,那就不要考啦~』望見有學生趴在桌上睡覺,鄭熙烈,強忍怒氣,橫著眼,頓時以冷如寒冬的凜冽口氣,要全班的學生停筆。班上的學生,正認真作答,一時也不知何故;不過任誰也看得出來,鄭熙烈老師,不知因何生氣。『好啦~~考卷收起來,拿回去自己當練習。你們不想考試,我也不想勉強你們。讓你們考試,我還要一題一題的改考卷,一班五十幾個人,要改多久啊;既然你們也不喜歡老師考試,那我幹嘛自找這個麻煩。把書本拿出來,我們開始上課了~』口氣凜然的說著,鄭熙烈,忍著怒氣,轉過頭去,指著黑板上的幾何圖形,似正要開始課。然而,餘怒未消,講了兩句,卻見鄭熙烈老師,迴過身來,開口又罵『不是我愛罵學生,可是班上就是有些害群之馬。有的人就是很自私,自己回家就躲起來唸書,然後到學校就吵別人,就拼命的玩。這種人,以為吵得別人都不能唸書了,這樣他就可以名列前茅。可是大學聯考,你們又不是只跟班上的同學考,是要跟全國的高中生比;所以你光只是鬧班上的同學,帶壞班上的學生,這樣有用嗎?~~看看黑板上的聯考日期,剩下兩百出頭天而已了,你們再這樣醉生夢死,最後考不上大學,只好都去補習班了~』。鄭熙烈老師,越罵越生氣,聲音也越來越大聲,班上的男女同學,個個面面相覷,似不知發生何事。不過,倒也並非每個同學,都不知發生何事。至少班上有些男學生,心裡應該多半都知道,鄭熙烈指桑罵槐是在罵誰。因為高二之時,每每班上的作業簿少一本,有個人缺交作業,而鄭熙烈,便會指名道姓的,把身為學藝股長的顏程泉,叫起來這樣罵。不過,高三男女合班,鄭熙烈,或也因顧及男學生,在女同學面前的尊嚴,因此,倒再沒指名道姓的罵。 『其實你們考不考得上大學,關我什麼事啊?~我當老師,每天就來班上,上上課就好,下課就回去。幹嘛要管你們那麼多,還要罵你們?~生氣罵你們~我有什麼好處?~我都這麼老了,兒子都大學畢業了,我兒子也告訴我,要我早點退休。生氣罵你們,只是會氣壞我自己的身體而已。~你們以為我喜歡讓你們考試嗎?~讓你們考試,我得出考題,還得刻鋼板,還要拿去影印。~剛剛的那張考卷,你們知道我昨天晚上,花了多少時間嗎?對啦~~也許我兒子跟我說的對,我也許該早點退休了。不然生氣罵學生,也沒人會感謝你,只會讓學生對你懷恨在心而已。所以我自己這麼辛苦,要幹嘛~』講至心酸處,或許昨晚出考卷,真的讓鄭熙烈老師,熬夜而疲累,但見他的眼框發紅,頓時竟流下眼淚。由於顏程泉的座位,已自教室的最後面,換到了前面講台數來,第三排的位置。因此,顏程泉,此時能清楚的看見,鄭熙烈老師的眼淚,兩顆透明的水珠,竟自眼框滾出,滑下臉龐到腮邊,而後滴到了講台的地上。一時顏程泉的心中,自因自己趴在桌上睡覺,而充滿了罪惡感。再別說,班上的男女學生,此時眼見一個五十幾歲的威嚴男老師,居然在課堂上流眼淚;頓時整個教室的學生,亦盡皆正襟危坐,壓鵲無聲。鄭熙烈老師,起初也沒伸手去擦眼淚,或許是想到一個男老師,在課堂上流眼淚,恐有失威嚴;因此他一時他也停住了口,似也想強忍住情緒。於是只見鄭熙烈老師,轉過身,面對黑板,拿起粉筆似想教課。『好了~~看黑板。我們上課啦~』臉龐的兩滴眼淚滾落後,卻又是兩滴眼淚滾落,且就這麼一開口,鄭熙烈老師,竟忍不住聲音哽咽;而一時,他似也對自己的哽咽聲音,感到吃驚。於是,手高舉粉筆,面對黑板,鄭熙烈,這也不得不從口袋裡,掏出手帕來擦眼淚,擤鼻涕。沉默片刻,鄭熙烈老師,似又想講課,可一開口,聲音卻哽咽的更嚴重。『好~~,看黑~~板。~這個~這個~』哽咽的聲音抽抽噎噎,只聽得鄭熙烈老師,想講課,卻竟一個句子也講不完整。 事以至此,鄭熙烈老師,既言語不成調無法講課,而想隱藏情緒,似也再無法隱藏;而猶豫片刻,只見他便也只好轉過身來,面對班上的學生。『各位同學~~很抱歉。剛剛我的情緒太激動了。我教書教了三十幾年,也沒有過這樣,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真的很抱歉~~』沙啞著聲音,拿著手帕拭著眼淚,鄭熙烈老師,再次轉過身來,語調似已軟化許多。只聽鄭熙烈老師,時而拭著淚,語重心長的又說『不過,我剛剛的講的話,也是為同學好。大家都高三了,聯考也快到了,或許大家會認為唸書、考試有點壓力。但唸書考試有壓力,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的父母。你們的父母,每天辛辛苦苦的工作賺錢,把你們養到這麼大,而且還讓你們唸書;難道你們一點都不知道,現在你們有多麼幸福嗎?~~像我們那個時代,就算想唸書,很多人連唸書的機會都沒有,那能夠像各位現在這樣。~我們那個時代,都要一邊放牛,一邊唸書,所以我說你們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假如你們想玩,那"考上了大學,就可以任你玩四年"。談戀愛、參加社團,看你想怎樣玩都可以。但現在你們一定要咬緊牙關,絕對不可以放鬆,因為只剩下幾個用就要聯考了,一定要撐下去。否則你們唸了那麼多年的書,一切都前功盡棄了~』。『人家說"路遙知馬力",堅持到最後的人,才會成功。尤其對你們來說,距離聯考的最後這幾個月,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撐不下去,那有時候原本成績很好的同學,也會考試失常落榜。所以你們有的人,千萬也別以為自己可以考上大學,就掉以輕心。好了~~話就說到這裡,我們上課了~~』鄭熙烈,當然是個認真教學得好老師,不然也不能年年都教升學班;正所謂「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清水高中,是所鄉下的高中,說英才,其實英才也不多;所以鄭熙烈,事實上,也教過顏程泉的哥哥顏程隆。當然顏程隆,確也是讓鄭熙烈,讚譽有加的英才。因此初教及顏程泉之時,鄭熙烈老師的心中,自也難免有同樣的期待;只不過同樣的兄弟,除了名字像外,其他卻似乎什麼都不像。譬如顏程隆,向是老師的得力助手,做事循規蹈矩,處處總是受到師賞的讚揚。可這顏程泉,卻是成日在班上搗蛋,不交作業,被老師罵了也還嘻皮笑臉,直是個麻木不仁,毫無羞恥心的學生。至於,這對顏程泉而言,其實他也感到很鬱悶。 顏程泉,原本的座位是坐在教室的最後面,比較不會吸引老師的目光注意。可坐在教室的最後面,顏程泉上課之時,難免卻總會頻頻的望向楊惠惠。近日來,由於顏程泉,決定不想再看楊惠惠,因而才與同學,換位置,坐到了前面。儘管座位換到了前面,顏程泉上課,是再也看不到楊惠惠。只不過看不到楊惠惠,卻又是讓顏程泉的心裡,有如酸甜苦辣全攪成了一鍋,成日總是精神不好,卻又說不出那心裡的愁滋味;尤其上課之時,更總是氣若游絲。午後的第一堂課,精神正不好,可這日數學老師鄭熙烈,一到教室,便發了考卷,說要隨堂考。顏程泉向來不喜歡數學,平常更沒複習功課的習慣,而老師突然卻要考上星期教的課;考卷發下後,顏程泉自是一題也不會。加之心情不好,老想起楊惠惠,跟班上別的男生去看電影,一時顏程泉,自不免有點心情頹喪,想自甘墮落;於是,索性便趴著睡覺。及至鄭熙烈老師,罵人罵到傷心流淚,而顏程泉這才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這種被老師破口大罵的情況,對顏程泉而言,自國小、國中、 到高中,數也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次;因此確實也有點麻木不仁。況且,其中很多老師,多喜歡拿顏程泉,與他的哥哥顏程隆做比較;而後,最初也總是對顏程泉青眼有加,後來越教卻越失望,乃至絕望,甚至感到深惡痛絕。『習慣了~就好~』面對老師的嚴厲斥責,自小,顏程泉也是如此嘻皮笑臉帶過;要不然,又能如何?~畢竟,顏程泉又不是顏程隆,顏程隆讀自然組,所以顏程泉,選擇讀社會組;可是人們,就是這麼愛比較。尤其長輩、師長們,一談起顏程隆,總是眉飛色舞一片讚揚,而一說到顏程泉,卻總是搖頭嘆息;於此顏程泉,怎能不叛逆。「造反有理」「革命無罪」要打,要罵,隨你就是。.... 「1985年11月x日高中記事:星期五的晚上,沙鹿的北勢頭里,要拜拜,辦桌請客。陳賜仁邀我們幾個好朋友,去他家,給他請客。這是令人快樂的事,不過今天,又被老師痛罵了。唉~~當乖小孩,順服的,乖乖的聽長輩的話,才會被師長、長輩喜歡;這道理誰都懂。可是,我就是辦不到。最近的心情,還有精神,好像一直都很不好,感覺心臟好像一直都在不規則的亂跳。很想寫一封信給楊惠惠,或寫一張卡片,或寫一首詩,告訴她我想念她的心情。只不過~~唉~~~或許她根本就不在乎。只有每個夜裡,一些怪翼的夢魘越來越長而已.....」。.....X X X 三、1611~顏思齊面見德川家康 西元1611年,日本國慶長年間,德川幕府年代,江戶城三之丸。『"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棲"。這個~你叫顏思齊是吧?說~你寫這首曹操的詩給我,到底是什麼意思?』三之丸的大廳,廳內深處的矮桌後,上席坐著一個矮小的老頭,髮鬚俱白,腰圓肚肥;不過當他說話之時,倒是語氣剛硬,中氣十足,且兩眼炯然逼人;而此貌不驚人的小老頭,正是統一日本國天下,江戶幕府的創建者─德川家康。隆冬時節,略帶凜冽氣息的廳內,另坐著幾個人,德川家康的右手邊,坐的是本多正純、等幾個親信家臣;而面對德川家康,廳內入門的下首,則坐著另二個身穿大明國服飾的人。其中,左邊的中年男人,是德川家康的侍醫呂一官;而坐於右邊的一個青年,則是跟隨"李旦商號",押貨來到江戶城的顏思齊。由於,京都的皇室朝廷,與大阪的豐臣家,此次都因李旦商號的絲綢,原是在平戶織造,並非來自大明國,而拒收貨物。事情傳到江戶的將軍府,德川二代將軍,德川秀忠,因個性懦弱,為息事寧人,所以亦拒收李旦商號的貨物;且德川二代將軍,聽從家臣之言,更揚言,要撤銷李旦商號,特許在日本國經商的"朱印狀"。由此,使得李旦商號的大總管"歐陽華宇",在江戶陷入了困境,進退維谷。幸好,偶然在江戶城,遇到了德川家康的御醫呂一官。由於呂一官,告訴歐陽華宇,說德川家康,自秋後,來到江戶城放鷹圍獵後,便一直居於江戶城,且直到年節後,才會再返駿府。歐陽華宇,得知德川家康,正在江戶城,而為了求得李旦商號的活路,因此他自央求呂一官,為其引薦面見德川家康。起初,德川家康,因不想介二代將軍的處理政務,所以並不打算接見歐陽華宇;然而,卻因顏思齊所寫的一幅字,卻引起了德川家康的注意。顏思齊,所寫給德川家康的那幅字,正是中國的三國時代,曹操率軍南征吳蜀,於"赤壁之戰"前,寫的一首詩。於此,德川家康看了,心中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因此當下,德川家康,便要呂一官,去傳顏思齊,到他暫居的三之丸,以問其中道理。於是三之丸的大廳內,此時只見德川家康,語氣似頗帶不滿,指著顏思齊,質問說『曹操~~他率百萬大軍南征,兵敗赤壁,差點連自己的命都沒了。這是日本國的男女老幼,大家都知道的。哼~~難道你寫這首詩給我,指的~就是說我德川家康,下場會曹操一樣嗎?』。 中國魏晉南北朝,「魏蜀吳三分天下」的三國故事,早在唐朝之時,便已隨日本國的遣唐使,而傳入日本國;且近千年來,更已廣佈流傳於日本國民間。由此,德川家康,自也對「魏蜀吳三分天下」的三國故事,瞭若指掌。當然,德川家康,於此自也知道,曹操,留給後世的評價,,風評並不好。只是曹操的霸氣、與征服天下的野心,乃至"挾天子以令諸侯",偏偏卻又與德川家康,完全如出一轍。事實上,三國的故事中,德川家康,私底下最崇慕的人物,亦是曹操;甚至他也喜歡傚仿曹操。只不過曹操,通常被後世稱為"亂世梟雄",或是"奸相"之類的評價,卻又是德川家康所顧忌。因此,顏思齊,以曹操的詩,進獻給德川家康;而在德川家康心中,一時自也感到矛盾。甚至,德川家康,此時亦心想,倘或這顏思齊,竟是以曹操的詩,來指桑罵槐,稱他是個奸相或梟雄;那他也必將,立刻將顏思齊處死。只不過,此時,卻聽顏思齊,語氣不亢不卑,卻謙恭的說『不~~大御所。請別誤會。雖然後世之人,對三國曹操的評價,都不佳。但就我所知,曹操~乃中國三國時代,一個文武兼備、且具大謀略的千古風流人物。再說曹操,他率大軍南征蜀吳的目地,亦無非是想結束三國的分裂紛亂,統一天下,以讓中國進入太平治世。而且,我認為曹操,是個不怕世人毀謗的人。所以,縱然引得天下非議,但為了讓天下有太平之日,他亦不怕留下萬世的罵名。小民認為,畢竟動蕩的亂世,征戰不斷,最後遭殃的,還是人民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由此點來看,小民倒認為,大御所與三國的曹操,實同樣是個,俱有偉大氣魄與胸襟的英雄人物。再則,小民,之所以寫這首曹操的詩,呈給大御所。其實主要的用意,還是想向大御所陳述;此時大明國人,飄洋過海來到日本國,處境,實也有如亂世中的不幸之民~』。 德川家康,聽了顏思齊的一翻解釋,嚴肅的臉色似稍放鬆,而原本廳內的凝重氣氛,似也稍緩。此時卻見德川家康,斜睨著眼,似仍心存懷疑的,又問顏思齊說『哦~那照你所言,曹操非但不是一個奸相,反而是一個憂國憂民的忠臣囉~~』。顏思齊,謹慎回說『啟稟大御所。曹操他~"寧可錯殺一百,不可錯放一人"及"寧可我負天下人,也不讓天下人負我~"。如此,稱不上是憂國憂民,而這才會被稱為梟雄及奸相。所以,小民心想,倘或曹操,他能對人,有多一點的仁慈、以及濟世助人之心;如此他必當,就是一個千古名君了~~』。德川家康,聽了顏思齊的話後,頓時臉色大變,皺著一張老臉,突而似震怒的拍桌。正當天顏震怒,當廳內眾人,一時盡皆驚恐低頭之時,此時卻見德川家康,兩臉皮上裂開一張大嘴,哈哈大笑,直笑得開懷的說『哈哈哈哈~~你叫顏思齊是吧。哈哈哈~~要是曹操地下有知,他大概也會很高興,有你這個千古知音的。哈~~本多正純,你們聽到沒有?聽到沒有,人家一個大明國的商人,識見卻如此有見地。呵~~我是日本國的曹操,又怎樣?我統一天下,還不就是希望日本國的天下能安定嗎?嘖~~那像那些西國諸侯。~~到現在那些西國的諸侯,對我都是,明裡順服,暗地裡卻都罵我,是豐臣家的叛臣,是亂臣賊子。可這日本國的天下,都亂了幾百年了,要是再這麼一直亂下去,那百姓能有好日子過嗎?可是西國諸侯,包括朝廷,大家都說我德川家康,是充滿野心。可是就沒一個人能了解我,想安定天下的苦心啊~』。『顏思齊,你說的好。雖然三國的曹操,都被說成是亂世的梟雄。可是我德川家康,不怕人家說我是亂世的梟雄,我不怕那些世俗的眼光。那些西國諸侯,要怎麼罵我,隨他們罵。哈哈哈~』正當廳內眾人,見德穿家康開懷,亦隨之開懷而笑之時。忽而,只見德川家康轉頭,又兩眼圓睜,望向顏思齊,一派大氣的說『對了~~顏思齊。剛剛你說,你想陳述大明國的人,來到日本國的境遇,有如亂世不幸之民。嗯~~這是怎麼回事啊。你說。~~倘若唐人在日本國,真有不公道的地方,我一定給你做主~』。 顏思齊,未見德川家康之時,原本以為,這統一日本國天下的幕府將軍,當是個高大魁奇神威凜凜、氣宇非凡恍若天天神的人物;不過初見德川家康,這卻才知道,原來他竟只是個身長,約僅五呎的矮小老頭。縱然德川家康,只是個年邁的矮小老頭,可那雙虎目鷹眼,卻烱然如熾,猶如能懾人魂魄;讓人在其面前,有如面對一 個巨人般的惴慄。當顏思齊,初到三之丸,被召見,起初德川家康,語氣嚴峻的質問,確實也讓顏思齊,頗感驚惶。畢竟眼前之人,是日本國,擁有最大權勢的人,或言語稍有不慎,恐將帶來災難。及至德川家康,張嘴哈哈大笑,似對顏思齊的應對,頗感滿意;而此時,顏思齊的惶然之心,這也才稍鬆了一口氣。且德川家康,既已明言,要顏思齊說說,唐人在日本國的境遇;因何有如亂世的不幸之民。於是顏思齊,便也大膽陳述,慷慨陳詞的,將自己自大明國出海後,及至飄洋過海,來到日本國平戶後的所思所想,所見所聞,言無不盡的說出。只聽得顏思齊,語氣不亢不卑的,陳述說『啟稟大御所。自古以來,中國與日本國,向來交好。尤其中國唐朝之時,日本國更曾十九次,派出遣唐使,到中國學習各種的典章制度、儒學、佛學及各種工藝、與製造的技術。所以現在的日本國,這才會有平假名、及片假名的文字,以及潛移默化到民間,各種百姓的生活方式。可是,自大明國立國以來,由於日本國的倭寇,在中國海疆為患,因此大明國,這才嚴禁與日本國間,有任何的往來。正因大明國,與日本國間,數百年斷絕往來。加之日本國,數百年來,國內戰亂頻頻,所以在各方面,似也因此停滯。~~及至,五十年前,海商王直,帶領三千多唐人,自大明國,來到日本國的平戶島定居;而這才又為日本國,帶來中國的各種工藝製造、學識及造船的技術。當然,大御所,自當也知道,現下來到日本國的唐人,多半是在大明國,因無立足之地;所以萬不得以,才逃難來到日本國,以求個能安身立命的地方。而於今,自大明國逃難,來到日本國,居於平戶及長崎一帶的唐人,已逾二萬人以上。因此,縱使大明國,禁絕與日本國往來,以致日本國,再無法取得來自中國的各種貨物,學識、及工藝製造技術;但上千上萬,自大明國逃難來到日本國的唐人,卻主動,再次為日本國,帶了中國的貨物、及種的工藝技術。只不過,令小民,頗感不解的是~~因何唐人,主動為日本國帶來,更多的工藝技術及學識;可日本國,卻將之棄若敝屣,甚至將之入罪。而這也正是,小民,對於數萬在日本國的唐人"繞樹三匝,無枝可棲"的感慨~~』。 德川家康,初時率性的掏著耳朵,似漫不經心,可後來,聽了顏思齊的慷慨之言,卻不禁也漸漸身體前傾,專心的細聽。及至顏思齊,講完話,只見德川家康,低眉思索片刻,後嘆說『嗯~~。有理啊~~說的有理啊。我們日本國,不能再遣唐使,往中國學習。可人家唐人,自己主動來到日本國,為我們帶來中國的學識及工藝技術。這是幫助我們日本國,可以進步啊。可我們為什麼,將之棄如敝屣呢?』。說至此,忽見德川家康,陡然一個抬頭,指著一旁的呂一官,又哈哈大笑,說『哈哈~~要說,假如沒有呂一官,帶來中國皇帝的御藥,那我德川家康,也早已一命歸西了。哈哈哈~~你們說是不是啊~~』。廳內的家臣,乍見德川家康哈哈大笑,自也隨之附和。不過,卻見德川家康,一時又斂起臉上笑容,且語帶質疑的,對顏思齊又說『嗯~~顏思齊,我知道你剛剛說那些話的用意。之前呂一官,其實他已向我提過。嗯~~你是為了李旦商號的絲綢之事,來說項的吧。好吧~~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嗯~~你說在日本國的絲綢織得好,那你就拿一匹來讓我看看~』。乍聽德川家康之言,顏思齊,自把事先早已準備好的一匹大明國絲綢,及一匹平戶織造的絲綢;一併呈上給德川家康。德川家康,拿了兩匹絲綢,細細的審視,而後便把絲綢,又傳給了一旁的家臣,審視比較。眾家臣,亦頻頻的點頭,隨後,便聽得德川家康,對廳內的幾個親信家臣,說『嗯~~確實,織得好啊。這在我們日本國織的絲綢,並不輸給大明國的絲綢。可為什麼我們日本國的貴族及朝廷,就非得用大明國的絲綢不可呢?這是什麼道理啊。喂~~本多正純,你們這些家臣倒給我說說看~』。 本多正純,一家三代,皆是德川家康的重臣,自懂得如何揣摩上意,便說『『啟稟大御所。這件事,說到頭來。其實,還不就是朝廷與豐臣家勾結,想藉這個機會,好煽動天下的諸侯,都對江戶幕府,感到不滿。可是秀忠將軍,生性仁厚,不想多生事,想息事寧人;所以,這才會讚同朝廷,拒收絲綢的做法~~』。家臣的話,正如德川家康心中所想。於是德川家康,頓時震怒,拍桌大罵『哼~~秀忠,這個軟弱沒用的小子,居然三兩句話,就被朝廷還有豐臣家,給嚇得腿軟了。要是我德川家康死了,那秀忠這小子這麼膽小,遲早還不被豐臣家,勾結西國諸侯及朝廷,給剿滅。到時候,恐怕我德川家,恐怕舉族都要被趕盡殺絕了~』。『哼~~可是現在,我德川家康,還沒死呢。我豈容他們在我面前,如此藉機興風作浪~~』講及心中的擔憂與痛處,只見德川家康,憤怒的不斷拍桌,直嚇得廳內家臣,臉色盡白。正因德川家康,年事已高,自也知道,恐自己的時日無多,然而豐臣家及西國諸侯,卻仍虎視耽耽;甚至勾結朝廷,表面臣服,私下卻無不想,鏟除德川幕府。德川家康,最怕的就是當他死了,而德川幕府,亦會像之前的幕府一樣,被反叛的諸侯圍勦;以致舉族,被趕盡殺絕。因此,隨著年紀越大,德川家康,更無不想鎮壓朝廷的公傾,及鏟除意圖反叛的諸侯。於此,只見德川家康,怒眼圓睜,立時便咆哮著,對一旁的本多正純,下旨說『本多正純~~現在就給我擬一道旨。就說我德川家康說的。哼~~~給我下令,從今而後,不論朝廷,豐臣家,還有天下的諸侯。往後武士貴族一律,都只準使用在日本國,所織造的絲綢。要有人膽敢抗旨的話,那就叫他們拉長脖子。哼~~~誰敢跟我作對~~我德川家康,絕不饒他們~』。.... 四、顏思齊拒當幕府家臣 江戶城的三之丸,德川家康,既已擬旨,命令京都的朝廷、及天下的諸侯貴族,往後皆得使用在日本國織造的絲綢。於此,李旦商號所遇到的困境,自也迎刃而解。待德川家康,怒火稍息後,換了個和緩的口氣,轉而,便又對顏思齊說『嗯~顏思齊。這事我算是給你作主了。還有,對了~~剛剛聽你講的話,我知道~你有學問。只待在平戶那個小島上,當一個商人,對你來說太可惜了。嗯~不如你就來江戶,當我德川家的家臣吧。怎麼樣啊~』。日本國的典章制度,乃至儒學、佛學...,皆自中國唐朝傳來,因此對來自中國的唐人,多半有崇敬之意。尤其,學識豐富的唐人,在日夲國,往往更總被諸侯城主,所延攬,禮遇有加;甚至,賜其日本國的女子當妻子,以將其歸化為日本國之人,為己所用。正有如呂一官,僅獻御藥給德川家康,而雖只是個藥材商,卻也在江戶城,被御賜華屋大宅,且與日本國的貴族,平起平坐。由於,日本國的諸侯貴族,自幼都得學習儒學經典,而既要教習儒學,延攬唐人來教,自又是正統。因此,包括德川幕府,此時的儒學老師,其實亦是來自大明國的唐人。所以這日,德川家康,眼見顏思齊,自以"獻詩求見",及至論及三國曹操,乃至為唐人在日本國的處境,慷慨陳詞;而其字字句句,更都無不讓德川家康,心悅誠服。因此德川家康,自也想延攬顏思齊,為其德川幕府效力。倘若一般人,有這樣的機會,搖身一變,立時便能成為日本國的貴族,當是趕緊叩頭謝恩。只不過,此時卻見顏思齊,毫不思索的,便回說『啟稟大御所。小民~~只是平戶島上的一名商人,實不敢妄想,成為幕府的家臣~』。 顏思齊,居然拒絕了德川家康的延攬,一時德川家康,以為自己開的條件不夠好,皺著眉頭,拉下臉,便又對顏思齊說『嗯~~顏思齊,假如你願意,當我的家臣的話,我可以給你俸碌,還是你要領土,都可以。怎麼樣,這樣的條件還不夠好嗎?這,你願不願到江戶來,來當我德川家的家臣?』。這才講著,忽而,德川家康,似有想起什麼,趕緊又補充說『喔~~對了~~對了。剛剛你說日本國的倭寇,到大明國的海疆為患。嘖~~你可別認為,這些倭寇,是我讓他們去大明國劫掠的啊。要是你恨那些倭寇,可別算到我的頭上。老實說,那些去大明國海疆劫掠的倭寇,多半都是一些日本國,失業的武士,以及沒有雇主的浪人。哼~再說這些浪人,去大明國劫掠,搶了錢財,便去買火藥及軍火;而他們的目地,還不是就是想幫豐臣家,來反抗我德川幕府。嗯~~所以說,我對這些擅自出海去劫掠的浪人,其實也感到很頭痛啊。我痛恨他們,就跟你痛恨他們一樣啊。可是,就算我禁止他們出海,他們還是會偷偷的出海,這我也一點辦法都沒有啊。這一點你可要知道。所以我這才想統一天下,讓天下安定,自就不會再有~你說的倭寇,出海去劫掠大明國。所以顏思齊,你願不願意,來幫我啊~~』。 顏思齊,聽了德川家康的話,心知德川家康,恐有誤解,便回說『大御所,所言即是。小民也認為,唯有日本國的天下安定,才不致再有浪人,出海劫掠大明國的海疆。如此一來,這對大明國的百姓而言,將也同感受惠。況且,小民,自大明國出海以來,至平戶後,便也屢見倭寇,對待被擄的大明國人的殘忍。因此,小民自來到日本國後,便常想,該如何阻止這些日本國的浪人,再出海去劫掠我大明國。所以,在這裡,我想請大御所明鑑,小民,並非不想成為將軍府的家臣。只不過,以官府的力量,並無法阻止浪人出海劫掠,這也是大御所,所知之事。因此小民,這才想留在平戶,並以一唐人商賈的力量,儘量來解決倭寇的問題。再則,倘或小民,若成為將軍府的家臣,那平戶及長崎一帶的浪人,必將對小民心存戒心。而倘若浪人,對小民心存戒心,如此,那小民,往後更將得不到浪人的信任,自也更難解決這倭寇的難題。因此,只盼大御所,明白小民的心意~』。德川家康,乍聽顏思齊的話,頓時大力拍桌,大聲叫好,直說『嗯~~好,好。很好~。顏思齊,你了不起,能有這樣的想法,我很高興。很好~~~既然你是這樣想,那我也不會勉強你,一定要當我的家臣。而且,假如你有任何需要我德川家康,幫忙的地方,你儘可來跟我講,我一定會幫你的忙~~』。所謂「英雄惜英雄」,德川家康,眼見顏思齊如此識見不凡。因此,縱使顏思齊,拒絕了他的延攬,而德川家康,似也並不生氣;只是,豪邁大氣的,接口又說『嗯~~顏思齊。假如,你真能幫我解決這些浪人,出海劫掠的問題,那我同樣可以劃一塊領地給你,讓你在日本國,當一個領主。而且我還可以,全力支持你們的商號,在日本國擁有更大的經商特權。說~~不用客氣,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長崎平戶一帶,所聚集的數萬的浪人,事實上,正也是德川家康,朝夕擔憂的心頭大患。至於這些浪人,成群的出海劫掠,力量日益壯大,更是德川家康,所不樂見,可卻又無法解決的難題。於此,倘或顏思齊,若真能幫忙解決這些浪人出海劫掠的難題,而德川家康,賜封領地,自也當然。只不過,卻聽顏思齊,回說『稟報大御所~~倘或大御所,真願劃領地給小民,那還不如就在長崎或平戶,劃一塊領地給唐人。如此,這也好讓遠離家鄉的唐人,死後,可以在日本國,有塊可以屍骨安葬的地方。畢竟,我唐人,重慎終追遠,認為死者為大。因此若能有塊領土,讓我在日本國的唐人,能落葉歸根。如此,我在平戶長崎的數萬唐人,何嘗不會將大御所的德澤,銘記於心~~』。「顏思齊~~好個氣度非凡的唐人~」乍聽顏思齊的話,此時德川家康,也不禁在心中,暗暗讚嘆。至於顏思齊,因何為突出此言,自也不是沒有原因。因為,此次自平戶島,一路跟隨歐陽華宇,到江戶城,而這一路上,顏思齊,自便常聽到歐陽華宇,感嘆說「唉~~唐人在日本國,真是死無葬生之地啊。飄洋過海,要不嘛葬身海底。要不嘛到了日本國,人死了,也只能草草埋葬在荒野。而後往往墳墓,又會被扒開耕種。出海之人,生時,被大明國當成海盜;死後,不能葬在祖先的墓地就算了。屍骨~還得曝屍荒野啊~」。正因如此,所以顏思齊,突如其來的一翻話,其實也可說,正是為歐陽華宇,代為請求德川家康,賜地給唐人,以做墓塋。至於德川家康,聽得顏思齊,說得有情有理,當下自也大氣的,便對一旁的家臣,率性的說『嗯~~本多正純。再給我擬一道旨,傳我的話給長崎城主。就照剛剛顏思齊,說的辦。吩附長崎代官,就在長崎劃一塊地,永遠給在日本國的唐人當墓地~~』。至此,顏思齊,自趕緊向德川家康謝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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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