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仇恨報復非聖戰~真主阿拉戰勝魔鬼
「報仇雪恨的機會終於來了!我終於可以向中國,報此四十幾年來,抄家流放的深仇大恨。不!可是我的家人都尚在中國啊...」阿喇壁貴族與國王,眾人一片為聖戰而慷慨激昂中,卻讓蒲日和,陷入了天人交戰。混亂與矛盾的思緒,恰如奔騰的洶湧浪濤,一波一波排山倒海,不斷的衝擊腦海─ 「要是祖法兒國向中國的船隊,發動聖戰。如此必當會激怒中國的皇帝。中國的皇帝盛怒之下,必然讓我蒲家的家人,甚至整個居住在泉州的阿喇壁人,都受到牽連。縱然我能因發動聖戰,報仇雪恨,逞一時之快。結果必然讓我蒲氏族人與居於中國的阿喇壁人,受到更大的禍害。況且~~~寶船隊的主帥鄭和鄭大人,帶我上出使西洋,乃是出自一片真心誠意。這一年航行於海上,與鄭大人相處,我更能感覺到鄭大人的殷殷期盼。但盼我能戴罪立功,而他也將奏報皇上,赦免我蒲家族人的前朝之罪。鄭大人為我如此用心良苦。而我又怎能辜負鄭大人,反是恩將仇報...」
「真主至大」慷慨激昂的叫嚷聲中,彎刀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茫,讓蒲日和但覺腦子更是一片鬨然。一時情緒高亢,不由自主的,但見蒲日和亦拔出了腰間的彎刀,跟隨著國王阿曼與眾阿喇壁人貴族們,振臂高呼。『真主至大!真主至大!』鬨然之聲震動耳膜,恍若霹靂雷鳴,抄家流放四十幾年來,蒲日和從未這麼大聲的吶喊過。一種暢快的解放之感,宛如漫天烏雲的天空下,陣陣雷鳴聲中,劈下了一道又一道如毒蛇吐信般的閃電。而那毒蛇吐信般的閃電,就劈向了蒲日和的腦海,竄入了蒲日和宛如黑暗深淵的內心之中。剎時,那壓抑了蒲日和四十幾年,宛如捆綁了他的鐵鍊與枷鎖,紛紛的崩裂瓦解。於是盤繞在蒲日和心頭,那條充滿仇恨的毒蛇,亦有如春雷驚蟄之後,沉睡洞穴之中的蛇虺,開始爬行蠢動了起來。而那條充滿仇恨的毒蛇,就這麼蠕動著從蒲日和的心頭,爬入了他的腦子。霎見蒲日和的兩眼漲紅,滿佈聖戰之火的血絲。 「吉哈德!吉哈德!聖戰!聖戰!」仇恨的慾念,讓聖戰之火不斷在蒲日和的心頭與腦海,狂熱的燃燒。蒲日和的耳畔,更似聽到盤繞腦海的毒蛇,對他低語─「殺!殺!殺!面對不能被認可的事,做為一個穆斯林,你得遵循信仰真主的六功,以最大限度的力量與氣力,去發動對中國的聖戰!」
『真主至大!』原本陽光普照的天空,不知為何在蒲日和的眼中,漸成漫天的烏雲密佈。或是太過激動。一聲狂熱的吶喊聲後。眼前一黑,蒲日和居然從駱駝背上,整個人倒栽蔥似的跌落。一頭撞地,頓是暈厥過去。縱是暈厥了過去,可蒲日和的眼前,卻猶似能夠看見一些景象。只不過這些眼前的景像,卻竟有如夢魘般的恐怖─ 「中國的龐大船隊在祖法兒國的港口,有如一座座海上的山燃燒。箭頭點火的火箭,漫天如雨下,由四面八方,鋪天蓋地射向中國的船隊。因為祖法兒國的阿喇壁人,為報復中國迫害其居住在中國的穆斯林同胞兄弟。所以對中國發動了聖戰。聖戰的戰火,由海上漫延向陸地。因為中國的船隊,有幾百門火力強大的火砲,同時亦向著祖法兒國的陸地,及海上的船隻開砲。我看見漫天的火苞從天而降,有如無花果被風吹落般,擊打在祖法兒國人口稠密的街市。轟隆隆的一聲聲巨響,宛如雷鳴霹靂,每一聲的巨響聲後,街市就屋毀牆傾,燃起沖天火光。百姓的淒厲哀號,在滿城燃燒的火燄中,此起彼落的傳遍。男女老幼,大人小孩的斷腿殘肢,散佈在大街小巷。整個燃燒的城市,血流成河,屍骸遍地,宛如烈火焚燒的煉獄...」 祖法兒國的港口在殷紅的火燄中燃燒。宛如置身夢魘的蒲日和,發現自己仍在山上,俯瞰祖法兒的港口。只不過卻是孤身一人。因為國王阿曼與阿喇壁人的貴族,都已去發動聖戰,攻擊泊靠港口的中國船隊。雖是居高臨下,在高山俯瞰港口。可怪的是,蒲日和眼前所見,卻有如飛鳥般,能夠看見烈火焚燒的街市,每一個角落的殘酷景象。而那一幕幕戰火中的血淋淋,與百姓哭號,求助無門的景象,著實讓蒲日和,更倍感震驚。縱是張口無聲,卻仍忍不住心中吶喊─「這不是我要的聖戰。這不是真主要的聖戰。真主阿拉,絕不可能以吉哈德,以聖戰之名,將信仰祂的穆斯林帶到烈火焚燒的地獄。只有魔鬼才會如此...」....
『蒲兄弟,蒲兄弟,你怎麼了。蒲兄弟,你快醒醒啊...』一陣風飛沙撲打到臉上,沙粒刺痛臉龐的感覺,讓蒲日和從夢魘中甦醒。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黃沙漠漠的路邊。國王阿曼與眾阿喇壁貴族們,環繞四周,個個眼中充滿了擔心。國王阿曼,見得蒲日和甦醒,忙得向護衛要了水,親手拿著羊皮水囊餵了蒲日和喝了幾口水。蒲日和喝了水後,精神略微回復,緩緩的坐起身。由於剛剛夢魘中所見的景象,那戰火焚燒的港口,依然盤繞在蒲日和的腦子。蒲日和坐起身後,即忍不住轉頭俯瞰向港口。見得港口碧藍的海水依舊,岸上也是黑壓壓的人群絡繹依舊,這才讓蒲日和鬆了一口氣。或是想起夢魘中的殘酷景象,一臉愁苦的蒲日和,不禁長嘆了一口氣,卻說:『唉~~阿曼兄長及各位兄長。在中國被抄家流放的這四十幾年來,我無日不遵循信仰真主的六功,秉持穆斯林吉哈德的精神,用盡最大限度的力量與氣力,努力為此而奮戰。我心中的仇恨,也因此而與日俱增。及至今日,終得回到祖國的土地,見到各為兄長。這當就是真主阿拉,給我最大的犒賞。至此我已死而無憾了。』
國王阿曼聽得蒲日和之言,即回:『蒲兄弟。咱們對中國的聖戰,才要剛開始而已,你切莫說頹喪的話。總之,面對那些不能被認可的事,我定會替你與咱居住在中國的阿喇壁人同胞,討回個公道。』見阿曼國王的聖戰之言,說得斬釘截鐵。卻是讓蒲日和,突然感到一陣心慌。急忙回說: 『阿曼兄長及各位兄長。我心中對中國充滿的仇恨,是各位兄長的千百倍。但此次,隨著中國的船隊出使西洋,卻讓我對穆斯林的吉哈德精神,有了另一番很深的體驗與領悟。主要是中國船隊的主帥鄭和鄭大人,他也是咱穆斯林的兄弟。同為信仰真主阿拉的穆斯林,由中國到祖法兒,這一年多來的航行,與鄭大人相處,更讓我甚感慚愧與汗顏。因為鄭大人遭遇的苦難,與我相同,甚至更苦。鄭大人與我相同,本都前蒙古朝代之時,從西域前往中國當官的貴族。江山改朝換代後,鄭大人舉族被中國的新皇帝,抄家滅族。連得當時尚年幼的鄭大人,都被擄進皇宮,不但被閹割,絕其後,還當了宮中的奴才。若是要說仇恨中國,那鄭大人更當比我還仇恨中國。更當為此而對中國展開聖戰。只不過鄭大人,卻沒如此。因為鄭大人的心裡明白,報復並非是聖戰。』
「報復並非是聖戰!」聽得蒲日和這麼說,國王阿曼與眾阿喇壁貴族,無不面面相覷,一陣嘩然。見國王阿曼,更是皺著眉頭,問蒲日和說:『蒲兄弟,聽你這麼說。難道是你認為,中國迫害咱阿喇壁人,你的意思是咱要吞下來,任其做踐咱穆斯林。卻不對他反抗嗎?不對他展開聖戰嗎?』蒲日和聽得出國王話語中的不滿,卻是不急不徐,娓娓續說: 『不!阿曼兄長及各位兄長。面對不能被認可的事,做為一個穆斯林,當然要以最大限度的力量與氣力,展開奮戰與聖戰。做為一個穆斯林,鄭大人亦是如此。只不過鄭大人的聖戰,卻是出自內心的良善,而不是仇恨與報復。鄭大人用他的聖戰,幫助了許多人。包括率船隊來到祖法兒國的王景弘大人,還有船隊中主事的好幾個大人。他們也全都是穆斯林,也全都是前朝官員或是貴族之後。更全都被抄家滅族的前朝罪民。但鄭大人把他們都帶上了出使西洋的船隊,讓他們戴罪立功。待船隊返回中國,鄭大人即向中國皇帝奏報,論功行賞。順水推舟,讓這些前罪民與其族人,都能被赦免其罪。這種替前朝罪民出頭,讓前朝罪民能夠得到平反的事。整個朝廷之中,誰敢說!誰敢做!誰又不怕被皇帝砍頭!唯有鄭大人敢這麼做。若不是秉持穆斯林的吉哈德聖戰精神,卻又如何能做到。雖然鄭大人沒有明說。但我心底卻明白也知道。鄭大人帶上我上出使西洋的船隊。他的目地,正是也是想為我蒲氏族人,平反前朝罪民的身份啊!如此出自內心的良善與仁慈,以最大限度的力量與氣力,努力與那些不能被認可的事奮戰。這才是信奉真主阿拉,真正的吉哈德聖戰啊!』
國王阿曼與眾阿喇壁貴族,聽得蒲日和之言,實是個個大惑不解,甚是表情錯愕。因為蒲日和所言的聖戰,與其所想,實是大相逕庭。即有一貴族,語氣頗為不屑的說:『照蒲兄弟這麼說。中國人迫害咱阿喇壁人,咱不但不需對他展開聖,為咱戰骨肉同胞討回公道。反是他中國的船隊,從十萬八千里外來到我國。而我們卻要自動向他下跪投降、稱臣納貢。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就算真主阿拉,也絕不會容許我們這麼做的!不是嗎?』蒲日和聽得阿喇壁貴族的不滿,轉頭俯瞰港口,邊指著那港口的榮景,邊回: 『阿曼兄長及各位兄長啊!你們看。咱祖兒法兒國,自古以來以海外的貿易立國。今日中國船隊來到我國,帶來這港口這番榮景,讓百姓富裕且安居樂業。難道這不值得珍惜嗎?倘若中國能再開放兩國通商,或是每年派船隊來到我祖法兒國。這對我祖法兒國而言,更是難得的大好機會。與其滿懷仇恨的報復,以殺戮為聖戰,與中國敵對,卻讓百姓因此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流離失所。陷如宛如烈火焚燒的地獄。而這豈會是真主阿拉,以吉哈德之名,要帶著信奉祂的穆斯林,一起走向地獄。一個真正的神,豈會帶著人走向地獄。不!只有潛藏在人心的魔鬼,牠才會假裝成神,並以神之名,鼓動人們心中的仇恨與私慾;無所不用其極的,誘惑人們走向地獄。甚至犯下罪無可赦之惡行。換言之,一個人內心那充滿了仇恨與私慾的魔鬼,那才是做為一個穆斯林,所面對的不能被認可的事。更需以最大限度的力量與氣力,努力去與牠奮戰。而才是真主阿拉要我們遵循的,真正的吉哈德精神啊!阿曼兄長及各位兄長啊!需得出自於一個人內心的良善與仁慈,那樣的聖戰,才是真正的聖戰。就如同鄭大人一樣。而難道各位兄長,不願發自內心的良善與仁慈,以此吉哈德的聖戰精神,來幫助我們的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乃至幫助居住在中國的阿喇壁人同胞,脫離苦難嗎?』
蒲日和話說的殷切誠摯。國王阿曼與眾阿喇壁人貴族,越聽越是面帶羞愧。卻有一貴族,語帶不滿,又說:『不!咱祖法兒絕不能向中國投降下跪。前次中國船隊來到我國,目地就是要咱投降,還要向他稱臣納貢。這簡直是把咱阿喇壁人,不放在眼裡。把咱阿喇壁人的臉面,放在地上踩。強大的帖木兒國,就在咱北方,咱也沒向他投祥。卻怎能向中國投降。這種事絕不能被認可!』蒲日和聽其言,知有誤解,忙回: 『兄長啊。天大的誤會啊。稱臣納貢與投降,這絕對是不一樣的兩件事啊。所謂稱臣納貢,說穿了,就是給中國的皇帝一個面子而已。甚至可說中國的皇帝,是用錢來買這個面子。譬若你進貢他十萬兩的白銀,則中國的皇帝會賞賜給你二十萬兩、三十萬兩的白銀。甚至更多倍的賞賜。只因中國自稱天朝,所以皇帝總認為其他國家都得向其臣服納貢。而這也才能讓他在中國更具有統治的威望。僅此爾爾。簡言之,稱臣納貢就只是一個名義而已。中國的皇帝並不會干涉他國的國內之事。就算派遣龐大的船隊拜訪海外諸國,也都是秉持互惠互利。站在天朝上國的立場,為了面子,更是寧願吃虧,也絕不佔人便宜。而這跟投降,完全是兩回事啊!』
國王阿曼聽至此,忽而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蒲兄弟。原來如此啊。難得你在中國住了一輩子,果然對中國知之甚深。要不然咱的誤會可就大了。原來中國不是要咱投降。而是中國的皇帝想花錢買面子啊。早知如此,只要價錢好。那本王賣給他這個面子,又有何不可!哈哈哈哈...』有如卸下心頭重擔般,見國王阿曼笑得暢快。望了望眾人,滿帶讚嘆的語氣,續又說:『蒲兄弟啊。你真了不起啊。今日聽得你的一番話。做兄長的,真是由衷的讚嘆。難得你舉族之人,被中國皇帝抄家流放,迫害了四十幾年。而你卻願以德報怨,不以仇恨報復中國。尤其聽你說,你與那鄭大人,秉持著發自內心良善與仁慈,以此吉哈德聖戰精神,要去幫助更多受難的穆斯林兄弟與阿喇壁人同胞。此等大智大慧,豈是我等常人所能有,簡直都要追上聖人穆罕默德了。光就此點,做兄長的,是遠遠的跟不上你。豈又能不讚嘆,與給予你全力的支持...』
真主阿拉終於戰勝了魔鬼。以發自內心良善的吉哈德聖戰,終於戰勝了仇恨、私慾與魔鬼的誘惑。祖法兒國,原本一場慷慨激昂,充滿仇恨的聖戰。就在國王阿曼的笑聲中,頓隨滾滾黃沙漠漠的風飛沙而去。『哈哈哈!走吧!咱今日可是要到山裡獵駝雞。可別在這裡耽擱太久,讓駝雞都給逃了。快快走吧!哈哈哈...』仇恨與誤會既解,眾人又騎上駱駝。一場即將到來的戰事亦已消弭,但見國王與眾阿喇壁貴族及頭目,個個無不臉上更顯輕鬆與笑語連連。連得蒲日和,那長年愁苦的臉龐,都露出了難得的有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xxx
明永樂十六年(西元1418年),祖法兒國(今阿拉伯半島的阿曼國)。三寶太監鄭和,率十幾艘大船,由忽魯謨斯南航。經得十幾晝夜的航行,終來到了祖法兒國。原本鄭和尚擔心,祖法兒國對中國船隊的到來,亦將如上次拒人於千里之外,冷淡以對。然隔日。祖法兒國的港口,卻見其國王,率了大隊人馬,親自前來迎接。上千人的迎接陣仗,擺列象隊、駝隊、馬隊,刀牌兵。一路吹篳篥鎖,整個港口人潮簇擁,迎接的陣仗,可謂空前盛大。對於鄭和所提「向中國稱臣納貢」。祖法兒國王阿曼,亦欣然答應,指派大臣與頭目,將祖法兒國特產的乳香、駝雞等物,跟隨寶船以進貢給中國皇帝。當也算是蒲日和,立了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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