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里眼順風耳大戰屍頭蠻
「瀛涯勝覽:占城國。屍頭蠻者,本是人家一婦女也,但眼無瞳,人為異。夜寢則飛頭去,食人家小兒糞尖,其兒被妖氣侵腹必死。飛頭回合其體,則如舊。若知而候頭飛去時,移體別處,回不能合則死。於人家若有此婦不報官,除殺者,罪及一家。~~鄭和譯官馬歡~~」
占城國的番王,將關於屍頭蠻的傳聞,娓娓道來。三寶太監聽聞後,頗感驚駭。即對王香公問說:『宮中果然有妖怪。王香公,你是否能治此妖怪?』這可讓王香公為難了。正是被緊急召來番國王城,王香公本以為,或只要擺個香案,替番王的小兒收收驚,也就能交差。那知道,居然親眼目賭,那叫什麼「屍頭蠻」的妖怪,從屋頂竄出,還拖著幾尺長的長髮,從空中飛走。「這可如何是好啊!我當桌頭,扶乩問神,就只會畫畫符,收收驚。但這可是真的妖怪啊。這我可怎麼辦啊?」畢竟王香公當了一輩子的廟公,拜了一輩子的媽祖,從也沒真的見過什麼妖怪。市井百姓,所稱的妖魔鬼怪,多也只是在夢中所見;或在什麼陰氣重的地方,被煞到。因此頂多就是替他們畫個符,再將符燒化在水裡喝了,收收驚就可。但這屍頭蠻,可是真正的妖怪,王香公的喝符水,那能治得了。
「不成啊。鄭公公都已經在把話說滿。對番王說什麼,咱天朝上國,威德四海,無所不能。還說我法術高強,能降妖除魔。倘若現在,我對番王說,我無法捉妖。這~~這豈不是當著番王的面,拆了鄭公公的檯。甚至是讓我天朝上國的皇帝,失信於番國。一旦失信於番國,那皇上派鄭公公率艦對,下西洋的目地,豈不全盤皆毀於我手。這~~論起罪來,豈不要判我死罪啊...」越想越心驚,頓有如千斤重擔,壓在王香公的心頭。一時之間,為顧及三寶太監及天朝上國的面子,王香公只好死馬當活馬醫,強忍顫聲的說:『收~~妖,這可要全看媽~祖顯靈啊。我只能擺個神壇,做做法事。其餘,就只能看媽~~祖願不願意~~顯靈相助。這~~就要看媽祖的意思了。』三寶太監聽了大喜。通譯官,告知番王。頓見番王破涕為笑。眾人即忙在院落的廂房外,擺起了神壇,好讓王香公作法事。
神桌中央擺上一尊從寶船上帶來的,俗稱「船仔媽」的媽祖神像。三只酒杯置放神像前,點上二根香燭後,倒酒敬神明。斬妖除魔的七星劍、鯊魚刀、畫符的符紙與金紙,召神的法鈴與牛角號角,整齊排放神桌上。旁邊硯台也已磨好墨,就等桌頭扶乩,請來媽祖顯靈,跳童乩。神壇已備,王香公是個唸咒請神的桌頭,就缺可讓神明附身的乩童。而做法事,桌頭與乩童缺一不可。於是三寶太監,命洪千戶,往城外駐紮的軍營,緊急找來二個曾經當過乩童的船兵,以應急。桌頭與乩童,既齊全。就見王香公,右手持桃木劍,左手持法鈴,開始做起了法事,唸咒請神。"叮叮噹噹叮叮噹噹""嗚嗚~嗚"牛角號角與法鈴聲聲響。且見王香公又是唸咒,又是案尺拍桌,又是口噴酒水,忙得額頭汗涔涔。可兩個臨時找來充乩童的船兵,卻是毫無動靜,呆若木雞,遲遲不起乩。看得一旁的三寶太監一干人,人人無不心急,恨不能自己下場當乩童。
"叮叮噹噹叮叮噹噹""嗚嗚~嗚"那牛角號角與陣陣法鈴聲聲響,站在一旁的劉過海聽在耳裡,恰如催魂般,越聽越覺頭暈目眩。且有滿腸胃的氣逆竄而上,讓劉過海似欲做嘔般,不住的打嗝。"嘔嘔嗝嗝"額爾睏得昏沉沉,眼皮重的睜不開。霎時眼前一黑,劉過海竟見兩個面目猙獰的妖怪,出現眼前。一個兩眼大如銅鈴,一個雙耳若蒲扇。頓是讓劉過海心中一驚,再無知覺。"叮叮噹噹叮叮噹噹""嗚嗚~嗚"王香公仍賣力的吹著牛角,搖著法鈴,時而口噴酒水。陡見劉過海,一付手抖腳抖,雙眼緊閉,搖頭晃腦,恰如中邪般。並腳踩七星步,渾身抖著,跳進了法事場中。眾人見狀,驚駭莫名,有人即趕緊要去抓住劉過海,免破壞法事。王香公見狀,卻即出言阻止:『不要碰他。媽祖與他有緣,要抓他當童乩,附他的身。這是媽祖顯靈了!』
「劉過海渾身抖動,搖頭晃腦,中邪般的怪模怪樣。原來是媽祖附了他的身,抓他當乩童!」眾人聽得王香公之言,再不敢去拉劉過海。卻是王香公,趕緊趨前,扶著劉過海的肩,慢慢將其引導著神桌旁。後只見劉過海,雙手扶神桌,仍是雙眼緊閉,不住搖頭晃腦。乩童既已起乩,王香公即忙問:『弟子請示。是否是天妃媽祖降臨?』出人意料是,搖頭晃腦的劉過海,此時頓是粗聲粗氣,喝說:『本座,不是天妃媽祖啦。』 「不是媽祖降臨。那是誰附身劉過海的身上,讓其起乩」正當眾人滿腹疑惑。未及王香公問。卻見劉過海搖頭晃腦,接口說:『本將軍,乃是天妃媽祖的左將軍,千里眼是也。』一語方畢,劉過海卻忽又換了一個尖細的聲音,續說:『還有我啦。本將軍乃是天妃媽祖的右將軍,順風耳是也。』
「千里眼與順風耳」乃是天妃媽祖的左右手與耳目,這是眾所周知之事。雖說媽祖並未親自降臨顯聖。但千里眼與順風耳,前來附身起乩,亦已能直達天聽。只不過通常乩童起乩,都是一個神明附身而已。而這次居然一次來了二個媽祖的左右手,皆附身劉過海身上,倒讓王香公有點吃驚。見王香公,趕忙倒了一杯酒,送到了起乩的劉過海手裡。算是盡點禮數,要請千里眼順風耳喝酒,接風洗塵。邊遞酒,且見王香公,邊即說:『原來是千里眼、順風耳兩位大將軍駕臨。失敬失敬。請兩位將軍先喝一杯。啊~~弟子有一事,想要問...』起乩的劉過海,拿起酒杯,搖頭晃腦間,一仰而盡。卻是未等王香公把話說完。見劉過海已是大喝一聲,更猛烈的晃頭晃腦,粗聲粗氣,回說:『喝~~免擱講囉。你要說的事,媽祖早就都已經知了。毋你當作我千里眼,是在當假的嗎?小咖的事,小小妖魔作亂,免勞動媽祖出馬啦。本將軍能夠代勞啦!』
粗聲粗氣的千里眼,話方講完。眨眼,劉過海竟又換了一個尖細的聲調,立刻接口說:『啊~~我順風耳,也不是在當假的啦。凡間發生的事,攏聽在我順風耳的耳朵裡啦。冤孽喔,這件事,真是冤孽喔。冤親債主找上門啦。壞啦,壞啦。歹化解啦。少年仔的國王啊,事情這麼大條了。到現在你還不將事情,從實招來!哼~~你若沒老實講,本將軍要如何替你作主。』實話說,乩童起乩,搖頭晃腦間,嘴裡就像含著顆滷蛋,講話總是含糊不清。一般人勉強就只能聽個隱約大概。若要知神明之意,還是需得由桌頭,來傳達神明之意。就見當桌頭的王香公,即刻將千里眼與順耳的話,譯給了番王知曉。
番王一聽王香公傳達的神語,頓是惶然失色。一時若有遲疑,言語結結巴巴,說: 『是這樣沒錯啦!前年,這屍頭蠻妖怪,已奪去我長子性命。去年,我王弟的兒子,亦被它吸盡精氣而死。當時,我父王認為,他當國王,在位三十年。或是德行有虧,才會招來此邪祟。所以去年,我父王依照占城國的先王慣例,便毅然剃度出家。且不帶任何護衛,獨自到深山野嶺去當和尚。任得蛇虺虎狼,或山妖狐怪,還是恨他的山賊流民,想殺想吃他都可。藉此以彌補他當國王之時,對百姓的虧欠。無奈,就算我父王,已剃度出家。盼能解天下百姓對他的冤仇,並消弭這邪祟對我王族的侵害。可這邪祟,就是不放過我王族的血脈。今年我好不容易,又生了一個兒子,還不滿周歲。想不到這邪祟,居然又趁夜來食他糞尖,吸他精氣,欲取走我兒性命。嗚嗚~~一而再,再而三。這屍頭蠻,這邪祟,分明是想斷我王族血脈啊。大仙啊,求你救救我王族子孫,救救我兒啊!』
果然,那屍頭蠻找上番王,欲家害其子,內情並不單純。依番王所言,那屍頭蠻竟是二年內,已奪取王族二條小兒姓命。且老番王還因此而剃度出家。然番王所言,卻也只說出了那屍頭蠻,欲斷王族之後。可仍沒說出,王族與那屍頭蠻之間,到底有何深仇大恨?以致那屍頭蠻,如此怨恨王族,非斷其後不可。起乩的劉過海,時而粗聲粗氣,時而言語尖細,再次逼問:『內情不單純啊。少年仔的國王,你沒將代誌交代清楚。本將軍沒法度替你作主。冤孽啊,解鈴還需繫鈴人啊!』經得逼問。但番王卻說自己也不知與屍頭蠻有何冤仇,只是苦苦哀求。
三寶太監見狀,亦是於心不忍,即對王香公說:『王香公啊。既然咱都來到了占城國。你就想辦法請天妃媽祖,救救國王一家吧。救人一命勝造三級浮屠啊。』既是船隊總兵三寶太監之令,王香公豈敢不從。見王香公勉為其難,走到神壇旁,即拿起神桌上的七星寶劍,遞於起乩的劉過海。並說:『千里眼順風耳,二位大將軍啊。天妃媽祖聞聲救苦。現在那屍頭蠻妖怪,要害國王的子孫。啊天妃媽祖知道,可會見死不救。請二位將軍,大發慈悲,大發神威,為國王斬妖除魔啊。莫讓這妖怪,再危害世人啊!』
起乩的劉過海聞言,右手拿過七星劍,瞬時,左手又抄起神桌上的鯊魚劍。粗聲與尖聲,二聲交雜的說:『好啦好啦。本將軍。本將軍。就試試看。這屍頭蠻到底有何本事啦!』語罷。就見起乩的劉過海,手持七星劍與鯊魚刀,猛烈搖頭晃腦,腳踩七星步;渾身上下抖動,似做出騰雲駕霧狀。額爾,忽見其口水唾沫齊噴,言語激動的說:『找到了。被本將軍找到了。西南方,十里遠的所在。屍頭蠻,你走那裡去。納命來吧!』繼之只見起乩的劉過海,搖頭晃腦間,開始猛烈揮舞起手中的七星劍與鯊魚刀。時而縱跳,時而奔跑,滿嘴叫嚷,果似正在與那屍頭蠻大戰。
『喝~~駕~~鏘~~看本將軍的厲害。好膽~~邁走~~』番王宮內,神鬼大戰,霎時昏天地暗,有如鬼影幢幢。眾人一旁觀看,無不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喘一個。只但願天妃媽祖的左右手,千里眼與順風耳,能神威大顯,收伏那番國的屍頭蠻,好為大明國爭光。神鬼交戰了,也不知過了幾十回合。忽卻見得起乩的劉過海,大喝一聲,吃驚的說:『喝。黑令旗啊。你這個屍頭蠻,怎麼會有閻羅王的黑令旗。啊~~本將軍沒法度啦!』說罷。頓見起乩的劉過海,雙手把七星劍與鯊魚刀,往地上一扔。即嘆說:『沒法度啦。妖孽有閻羅王,賜給它的黑令旗。要讓他回來找冤仇人報仇的。既然妖孽有黑令旗。這樣本將軍,就算是天妃媽祖,也沒辦法插手這件事囉!』居然連天妃媽祖也無法收伏這屍頭蠻。眾人聞言,無不人人滿臉驚駭。
王香公急忙問:『二位將軍啊。啊按呢,是要怎麼辦啊。難道要眼睜睜,看那妖孽害死國王的兒子嗎?』卻見起乩的劉過海,屈指一算後,即回:『冤有頭,債有主。解鈴也需繫鈴人啦。明日會有貴人來相助啦!』正待王香公還想問「貴人是誰?」起乩的劉過海,卻斬丁截鐵的說『別再問了,本將軍累了。本將軍要退駕囉!』說時馳,那時快,才說要退駕。忽見劉過海一個癱軟,即委倒於地。眾人見狀,慌得趕緊上前攙扶。卻見那劉過海,兩眼無神的睜開,渾身汗涔涔,卻是滿口直問:『啊發生什麼事?發生什麼事?王師父啊,到底發生什麼事。剛剛我怎麼好像在做夢。覺得好累!』原來,劉過海跳了半天乩童,居然不知自己剛剛被千里眼與順風耳附身。還與那叫屍頭蠻的妖怪,大戰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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