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芬巴哈一向有「輕歌劇之王」的稱呼，然而到了晚年，他的輕歌劇已不再受歡迎，自己又生重病，在這樣悽慘的情況下，他仍希望寫出一部嚴肅的傳世之作，那就是「霍夫曼的故事」(Offenbach Les Contes d`Hoffmann)。

這歌劇長達兩小時以上，尤其是哀傷的第二幕，完全脫離了喜歌劇或輕歌劇的範圍。不過他的音樂並不沉重，無論配器或旋律都不會太複雜，也沒什麼新潮或驚人之筆，即使奧芬巴哈為了此作嘔心瀝血，到了死也未完成，但基調還是以娛樂大眾為主，這也是他一向的堅持，我一直很喜歡這齣歌劇，不僅故事有趣，布景華麗，音樂也非常動聽。

劇本是改編自德國有名作家與作曲家霍夫曼的短篇小說，第一幕奧林匹亞的部分是來自於他1817年的小說「砂男」，德利伯有名的芭蕾舞劇「柯佩利亞」也是改編自此劇。第二幕安東妮亞的部分則是1819年的「克雷斯佩爾顧問官」，第三幕茱麗葉塔的部分則是1814年的「除夕夜的冒險」。

這齣劇由於未完成，後人補筆的版本不少，先是在1881年，也就是奧芬巴哈去世的隔年，由著名作曲家紀羅補筆，除了有名的「船歌」之外，妓女茱麗葉塔的那幕被整個刪除，並在巴黎喜歌劇院首演，獲得成功。但1887年喜歌劇院發生火災，這樂譜不見了，以為被燒掉了，其實並沒有...在2004年竟然被發現了！但因為紀羅的補筆被認為太多，幾乎沒有再演出了。

而1904年，在蒙地卡羅首演時，劇場經理甘茲布爾為了補強未完成的茱麗葉塔一幕，加了兩首曲子，分別是詠嘆調「光輝的鑽石」，以及最後一幕，根據「船歌」所寫的的六重唱，而這個樂譜在一九０七年做為第五版出版，也成為世界通用的版本。

但在1970年，大量的樂譜在奧芬巴哈後人住處被發現，經過學者研究復原，先是在1977年出版了Oeser版的樂譜，將序幕中謬斯的歌曲，第一幕奧林匹亞的「眼珠三重唱」，第三幕茱麗葉塔的詠嘆調，結束的合唱等都復原，上演時間已近三個小時，2005年又出版了Michel Carré及Michael Kaye編輯的總譜，兩者現在都是被廣泛使用的版本。

範例是根據Oeser版的樂譜的演出，相當前衛，也符合劇情的荒誕無稽和閃閃爍爍的幻滅感，但影片已經刪除，先保留時間標記。

隨後是一段聽來冷漠無情的音樂(7:28)，霍夫曼的情敵林多爾夫登場(7:39)，這是劇中的大反派，還會變身成魔鬼，所以這段音樂也稱為「魔鬼的動機」。他拿到了女高音史泰菈寫給霍夫曼的情書，加以嘲笑，其實史泰菈早就腳踏兩條船與林多爾夫在一起了(11:38)，旁邊的劇場剛好在上演莫札特的歌劇「唐喬望尼」，大家唱出了「飲酒歌」(影片14:17)，不久霍夫曼出現在酒店，喝得爛醉，尼可勞斯唱起了劇中唐喬望尼隨從雷波列羅的歌曲(18:22)，隱喻自己是霍夫曼的隨從，而霍夫曼唱了小丑克萊因沙有趣的歌曲(20:50)來助酒興，唱著唱卻突然變成對史泰菈的情歌(22:32)，林多爾夫調侃他是不是陷入情網(26:21)？兩人唇槍舌戰，霍夫曼說自己其實有三次失戀的經驗(31:18)，讓他非常痛苦，大家就要他聊聊這些故事來下酒。

第一幕就是第一段故事，開始了一段凱旋般的音樂(35:36)，有點虛張聲勢的感覺，這裡是怪博士的實驗室，他發表了最新的產品～機器娃娃奧林匹亞，外型是由惡魔柯沛流斯所設計的，這時的霍夫曼對科學技術有興趣(38:32)，成為怪博士的弟子，他看著美麗的機器娃娃(39:20)，尼可勞斯怕他多情的毛病又犯了(41:28)。然後惡魔的動機又來了(42:35)，登場的是魔鬼柯沛流斯，暗示林多爾夫啦~柯沛流斯啦~都是同一人，反正都是霍夫曼的阻礙者，這兩人也都常是由同一位男低音演唱。然後是眼珠三重唱(44:33)，這如上所述是1977年後才被發現的。柯沛流斯給了霍夫曼眼珠~其實就是一副眼鏡啦，並施以魔法(46:21)，霍夫曼就把奧林匹亞當成了天仙美女，愛她愛得要死，無論尼可勞斯如何勸阻都沒用。

然後柯沛流斯與怪博士兩人為娃娃屬於誰而爭吵(48:34)，怪博士給了柯沛流斯一張支票才平息。

這時賓客進場了，又奏起了怪博士的實驗室音樂(50:20)，怪博士向大家介紹機器娃娃奧林匹亞(一邊高興的收參觀費)，賓客們大叫：「真迷人真迷人(52:53)」！奧林匹亞唱了有名的「娃娃之歌」(55:28)，這是花腔女高音名曲，歌詞沒啥意思，但音樂卻是高低起伏劇烈很需要技巧，完美的詮釋了機器巧妙卻空洞的意涵。霍夫曼聽得入迷看得心花怒發，連尼可勞斯提醒她這只是機器娃娃也不理，他和奧林匹亞示愛，奧林匹亞卻只會回答：「是~~是~~~(1:04:46)」，尼可勞斯想勸霍夫曼，但還是被他這種笨蛋式的熱情打敗，只好隨他去了，兩人的二重唱顯示出尼可勞斯的體貼朋友之處(1:08:34)，難怪這角色是女生而不是男生...

然而此時大鑼一敲，惡魔柯沛流斯跑進來(1:09:10)，說怪博士給他的支票是芭樂票，奧林匹亞卻開始與霍夫曼翩翩起舞(1:10:20)，怪博士阻止無用，兩人越跳越急，直到柯沛流斯把兩人分開(1:12:34)，霍夫曼摔倒，眼鏡碎了一地。柯沛流斯憤而破壞了奧林匹亞(1:13:06)，成為一堆廢鐵，霍夫曼大叫：「原來是個假娃娃(1:13:23)！」眾人哄堂大笑，帶著林多爾夫出場的旋律(1:13:36)，幕落。

第二幕在這版是安東妮亞的故事，與1907年版的不同，該版第二幕是茱麗葉塔。在一個傾斜的奇怪房間，一位生了肺病的小姐安東妮亞，她唱著想念霍夫曼的情歌(1:15:24)，其實她已被爸爸克雷斯佩爾禁止唱歌(1:19:11)，因為身體實在太差，連情人霍夫曼都不得見面。霍夫曼只好偷偷去她家(1:26:21)，尼可拉斯先唱了段上一幕奧林匹亞的花腔(1:27:08)，問他沒忘了奧林匹亞的教訓吧？再度提醒他這段戀情有問題，霍夫曼還是不理，和安東妮亞狂喜的唱著愛之歌(1:32:20)，約定好要當「明日夫妻」，但父親來了(1:38:43)，霍夫曼躲了起來。

此時第二個惡魔奇蹟博士以醫生的姿態出現(1:39:39)，克雷斯佩爾看到他有不祥的預感，因為自己的妻子就是被這人給醫死的，霍夫曼也感到這人的陰森可怕，奇蹟博士走到椅子前(1:43:02)，好像在為安東妮亞診療，剛好傳來安東妮亞尖銳恐懼的聲音(1:44:16)，克雷斯佩爾努力把奇蹟博士趕出去...

霍夫曼又去和安東妮亞相會，還叮嚀她為了身體，千萬不要唱歌，但惡魔的動機出現，奇蹟博士又趁她一個人時現身(1:50:14)，說：「妳難道不想要唱給觀眾聽，讓他們為妳喝采嗎？霍夫曼只是看上妳的美貌，將來你生小孩，年老色衰後就不會理妳了。」

快受不了誘惑的安東妮亞向死去的母親祈禱(1:54:00)，抵抗奇蹟博士，博士就弄了個母親的幻象，要她繼續唱歌，安東妮亞就聽話繼續唱了(1:57:10)，與奇蹟博士與母親成為三重唱，直到倒下為止，克雷斯佩爾衝了進來(1:59:32)，但安東妮亞仍惦記著霍夫曼(2:01:01)，等霍夫曼進來，克雷斯佩爾又剛好看到，以為女兒是因他而死，很生氣要殺了他(2:01:17)，奇蹟博士宣告安東妮亞已死亡(2:01:45)，霍夫曼悲痛看著死去的安東妮亞，幕落。

第三幕以有名的船歌開場，尼可勞斯帶著高級妓女茱麗葉塔(2:03:47)，在威尼斯行船，滿懷疑美麗的繆斯神(尼可勞斯)，怎能與惡女茱麗葉塔一起唱歌呢？威尼斯正是這樣的天堂與地獄。在威尼斯的賭城，霍夫曼一邊喝酒一邊賭博，不斷失戀的他消沉唱著:「天長地久的愛情都是騙人的！我只要一夜情就好！(2:06:42)」

而茱麗葉塔其實是個奪取男人的影子，再販賣給惡魔(第三個了)達佩爾托托，以獲取鑽石的壞女人，之前她的男朋友施雷米爾的影子就是這樣被奪走的，這次她打算故技重施，奪走霍夫曼的影子，但在此版很可惜的是，茱麗葉塔的精彩詠嘆調「光輝的鑽石」被刪除了...

尼可勞斯又提醒霍夫曼說沒錢不能賭博(2:08:01)，但他還是不聽，達佩爾托托和霍夫曼打招呼(2:09:58)，這惡魔其實與前兩幕一樣，都是來阻擾霍夫曼的，也都是由同一人飾演，這幾乎成為慣例，當然也響起了惡魔的動機(2:10:10)，達佩爾托托以此旋律唱出魔鬼的宣言，要茱麗葉塔奪取霍夫曼的影子。茱麗葉塔唱著展現魅力的歌(2:16:34)，開始誘惑她的獵物了，施雷米爾已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間(2:19:11)，至於霍夫曼呢～無法抵抗誘惑，又愛上了不該愛的茱麗葉塔。

此時在紙醉金迷的「船歌」聲中(2:20:47)，大家以縱情玩樂麻痺自己，尼可勞斯憂心忡忡要霍夫曼快走(2:23:40)，但霍夫曼不肯，反而對茱麗葉塔大唱情歌(2:24:07)，茱麗葉塔說是真心愛他，想要他的一切，當然也包括～他的影子(2:27:05)，注意這時的管弦樂相當玄奇。霍夫曼已精蟲充腦哪管這麼多，就傻傻地把影子當定情禮物送了(2:28:56)...

惡魔的動機又響起(2:29:02)，惡魔達佩爾托托來了，他奪取了霍夫曼的影子，失魂落魄的霍夫曼唱著：「我失去了我的心」(2:30:34)，隨後又發展成六重唱，這也是船歌的變奏。然後真正的船歌聲響起，貢多拉船又來了(2:33:32)，茱麗葉塔要走了，霍夫曼跟施雷米爾要茱麗葉塔閨房的鑰匙，施雷米爾不給，霍夫曼要求與他決鬥，但因為他沒有劍，沒想到狡猾的惡魔達佩爾托托竟然給了他一把(2:34:38)...在「船歌」的飄飄然之音中，霍夫曼在決鬥中殺了施雷米爾(2:34:57)，茱麗葉塔大笑離開，留下被拋棄的霍夫曼。

第三幕由於完成的部分較少，所以後人推敲的版本很多，原來最通用的1907年版本，是霍夫曼在決鬥打贏施雷米爾後奪取鑰匙，來到茱麗葉塔的閨房，卻發現她與下人皮提齊納喬坐著貢多拉走了...另外也有版本，則是施雷米爾在決鬥中被霍夫曼殺死，警察過來盤問，霍夫曼知道被茱麗葉塔騙了，氣憤下要殺她，卻殺到保護他的下人皮提齊納喬，茱麗葉塔悲痛不已，霍夫曼則被嚇呆了～好啦，反正都是以霍夫曼失戀＋破滅來結束。

終幕則是回到了酒館，在「船歌」聲中(2:36:38)，霍夫曼痛惜的抱著奧林匹亞的殘骸，絕望的喝著酒，喊著愛人史泰菈的名字，尼可勞斯說你還不明白嗎(2:39:35)？無論是奧林匹亞，安東妮亞，茱麗葉塔，根本都是同一個人～史泰菈。霍夫曼只能嘆口氣，繼續喝吧~好忘掉一切(2:40:29)。這時演完歌劇的女高音史泰菈來了，但已醉醺醺的霍夫曼把她當成了奧林匹亞(2:41:53)～但不對，她不是已經壞了嗎？安東妮亞～不是死了嗎？茱麗葉塔～應該下地獄了吧？

史泰菈才管他的，就和情敵林多爾夫手牽手走了，絕望的霍夫曼唱著序幕曾唱過的，小丑克萊因沙的歌曲(2:42:36)，隨著爛醉而倒在酒缸酒粕之中...

繆斯神這時出現(2:43:36)，要他別再談戀愛了，「相信我吧！為藝術而獻身，成為真正的詩人吧！」最後就在大合唱「人因為愛而偉大，因為眼淚而成長(2:45:54)」結束，但在舊版，是以序幕眾人的「飲酒歌」(14:17)結束的。但新版這樣好嗎？等等再說囉。

由此可見，劇情是描寫人生的絕望與失敗，從剛開始的一幕，大家就已經縱情喝酒，配合接下來的劇情，大有「人生苦短，以酒澆愁」之感，那種無處不在的苦澀和心酸，常會讓人深有同感，它彷彿告訴著人們，只有放下自己的天真爛漫，才能脫離命運的擺弄，如果可以的話，甚至學習和它一樣殘酷，這樣最好。

全劇最精采的，應該是第一幕，奧芬巴哈將機器娃娃奧林匹亞(Olympia)的神態，用花腔女高音來表現，那眼花撩亂，卻又有些規律的快速音階，讓這位過於天真爛漫的詩人霍夫曼神魂顛倒，竟然愛上了這部機器，這當然是一種諷刺，但這機器確實可愛啊，又還能說什麼呢？

霍夫曼對她唱出的愛之歌，配合豎琴每二拍子一次的撥奏，可說極美，和聲也很自然，展現出奧芬巴哈熟練的作曲法，他的深情與機器娃娃的詼諧，成為很生動的對比，當然在娃娃被破壞後，他非常悲傷，可是給他的時間只有一下下～隨後就是群眾嘲笑他愛上機器的場面，並直接進行到幕終。 

這樣做看似缺乏感情，卻可以降低悲劇的氣氛，習慣寫輕歌劇的奧芬巴哈，並不喜歡過分沉重。第三幕開場的船歌極有名，輕靈的八分之六拍節奏，讓人想到行船的景象，在二重唱中，又加上了三部的合唱，配合一堆豎琴的和絃，真有紙醉金迷之感。

最後的結尾不免讓人有畫蛇添足之感，但一切的惡事，似乎都只是要霍夫曼放棄愛情，全心奉獻藝術，所以那「3+1」個惡魔，說不定也是繆斯派出的，結果這樣看來也不賴，也符合歌德「浮士德」中對惡魔「思惡行善」的註解。但霍夫曼在三段失戀中赤裸裸的悲傷，無法在觀眾的心中抹消，因為過程的悲慘及不美好，其實已經烙印在生命本身，我們所能做的，只有繼續前進，讓自己忘記這些事，去追尋更「美好」的事物吧...

文／夏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