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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25 12:24:40瀏覽6981|回應4|推薦76 | |
先看鋼琴奏鳴曲第三十一號,降A大調,Op.110,內文主要是BBC音樂導讀,加上我寫的音樂時間標記,範例是皮耶斯1975年的錄音(Erato): 剛開始,譜上寫著 “溫雅而莊重地”,充分指出了第一樂章主題的性質。它以從容如歌風格的展開一個非歌唱性的樂思(0:24),有最輕快的過渡性琶音音型和最精巧的織體,在再現部中圍繞著第一主題演奏,顯示了它對第一主題的附屬性。一切均以井然有序、可預期的奏鳴曲式呈現,短小的發展部僅僅把玩著第一主題(2:05),再現部第一主題回歸(3:08),轉變成降D大調,這還好,但突然以等音轉調到E大調~就像變魔術一樣了。 尾聲不可避免自然而然地來源於現存的素材(5:15),並轉回原調降A大調,從中我們再一次看到貝多芬轉而採用對位音樂作為對旋律的追憶。而在所引用的第4小節的女低音聲部中(5:39),一些人聽出了終樂章賦格的預兆。 這段文寫的已是滿好的了,我唯一想補充的是,這個構成簡單的樂章,回到了過去類似莫札特,或他自己早期的語法,是一個老年人懷念自己年輕時期,甚至童年的音樂,充滿懷念與追憶,在甜美中也藏著深深的感慨。 第二樂章 是由一個2/4拍的簡潔的詼諧曲加三聲中段組成,應答式地運用了力度變化,剛開始,弱音演奏的f小調進行曲(5:53,上樂章降A大調的關係小調)立刻得到了用強音演奏的C大調的回應,在三聲中段中(6:32),突然的跳躍後是可怕的下行八分音符,左手越過右手以掩飾隨後右手的跳進——這是演奏者要適應的重要問題。詼諧曲的返回(6:59),經過壓縮,最後以F大調結束,有些意外,在下個樂章開始前,勉強地得到解決。 我想補充的是,這樂章有許多高音聲部與低音聲部相反的進行,相當有趣(很適合詼諧曲),也為聲部走向提供了豐富性,還有~這個樂章有著某種土耳其進行曲的異國風格,與其特殊節奏有很大的關係。而剛開始f小調的旋律,其實與下個樂章悲傷的詠嘆調是很相近的,卻被強烈的應答所掩蓋,似乎是活在這世上,要故作鎮定的無奈,到下個樂章才毫不保留的表現。 終樂章 貝多芬在之前的第二十九號奏鳴曲《漢馬克拉維亞》的第一樂章中,發展部是用賦格的方式,而把賦格手法與奏鳴曲式相結合的先例,最使人感到驚異的是莫札特的《第四十一交響曲》(Jupiter Symphony)的終樂章,大多數主題在途中均以多聲部形式發揮著,為尾聲最後的絕技準備。 但是,這首Op.110的終樂章與任何奏鳴曲式均無關,賦格是出於主觀情感的緣由,是病癒或絕望之後信心的表現。(這樣說並非牽強,因為寫在第二個詠嘆調“arioso”和第二個賦格之上的詞語“ermattet” 和“ wieder auflebend”的意義是“精疲力竭”與“獲得新生”。而Op.132 四重奏的康復期 的《感恩歌》明顯地是個人經歷轉化成的樂曲。 終樂章的形式可簡略概述如下:宣敘調(7:58)、悲傷的詠歎調、 賦格、第二詠歎調、第二賦格。 不過我覺得這段BBC音樂導讀的敘述太簡略了,我添加一些如下: 宣敘調(7:58)剛開始就是五個降記號~比剛剛的降A大調還多一個降G,這其實在第一樂章,再現部返回時就出現過了(降D大調),中間a音還以連打支撐了多下(9:11),調號也轉為E大調,很神奇的又與第一樂章再現部相同,這是返回第一樂章的方式,我們再度回憶著過往,但時光卻已一去不回頭了…隨後突然降了半音,就落寞的到了降a小調,唱出了悲傷的詠嘆調(9:45),我們知道,華格納非常喜歡這段音樂... 在這段悲傷的音樂結束時,賦格主題開始,出現在主音降a~卻在大調上(12:45)。賦格以大膽的上行四度主題向前走著,卻意想不到地墜落,解決到g小調上(14:30),這比之前的降a小調還降了一個半音,更加落寞,唱出了第二詠嘆調,顯得悲痛欲絕,正當一切看來都絕望時,卻把g小調的第三音降b升半音(16:56),從而逆轉為G大調和弦,還反復了九次,力量一次比一次強。 第二次的賦格主題由此而生(17:35),但為第一次賦格的轉位(也就是向下四度,與第一次相反),最初是試探性的,通過各種複雜的減值處理(18:17,如從四度變減四度),一度又變成g小調,似乎信心不足,但以關係調降B大調,再加兩個降記號(降A,降D),終於回到主調降A大調(18:35),剛剛轉位的賦格主題也回到原位,集聚動力和信心,在最後凱旋般的樂章的數小節中,丟掉了對位織體變成純粹的旋律,靠高音與低音差距很大,把空間拉開了,才到達最後精疲力竭的勝利,每次聽到這段我都感到精神力量的偉大,克服了肉體的痛苦,不用說是他另一首感人的”痊癒頌歌”,比著名的op132的弦樂四重奏效果更好,皮耶絲的演奏也接近完美無暇。
鋼琴奏鳴曲第三十二號,c小調,Op.111 對於這首貝多芬最後的鋼琴奏鳴曲, BBC音樂導讀是這樣說的: 在 Op. 111,最後一首奏鳴曲中,可以說“衝突” 是被平分了,因為它只有兩個樂章,在一切可能的層面都形成對比:活潑、熱情的快板與極單純、如歌的慢板,奏鳴曲式與變奏曲式,極端的騷亂與深沉的寧靜,物質世界與精神世界,小調與大調。將一個樂章的問題解決在另一個樂章裡,難道這是解決奏鳴曲的統一性的最終辦法嗎?
這是非常好的開頭,但之後的敘述我還是覺得有點簡略,在此添加我自己的看法,範例是2016年皮耶絲的現場演奏會,與第三十一號奏鳴曲1975年的錄音可互相比較。在第一樂章,剛開始就出現一個強烈的增六度音程下降~有些可怕,隨後是不和諧的減七和弦(0:15),將第六級音降a升半音還原,等於把開頭的增六度音程嵌入了和聲之中,如此的不和諧,震撼著c小調的和聲根基... 而非常銳利的附點節奏,用模進手法,悄悄地探索著最遠的調性,直到停在c小調屬持續音,顯示出消失的徵兆時,突然的漸強,開始了快板樂章(1:50),第一主題出現,特色是將a音還原(這是剛開始的減七和聲就預示的了),聽來是C大調,但一轉瞬,我們才發現還是c小調,強烈的三音動機,停在導音b上面,相當不穩,也造成後面的劇烈流動,大部分是這三音動機所造成的(2:24)。 然後我們可以聽到高音與低音差距很大~這是晚期貝多芬的一個特色,如前所述,雖把空間拉開了,但聲響也變得比較單薄,再怎麼有動感或熱鬧,內涵卻是孤寂的...第二主題是個比較安靜的降E大調下降音階(2:53),因為是c小調關係調,所以進行的很順利,但加了一個降d後,瞬間轉為降A大調,然後三音動機在低音,高音以華麗的音型裝飾,兩者距離又差很遠…但這降A音~是把前面造成不和諧因素的還原A音給打了回去,所以多少是有些寬慰的(只是以這個調結束有點怪),隨後呈示部又再演奏一次(3:45)。 發展部開始,轉為g小調,算是滿唐突的,開始了第一主題的小賦格曲(5:46),如同貝多芬在之前的《漢馬克拉維亞奏鳴曲》的方式,他晚年相當喜歡這種多聲部音樂。主題不斷的模進,但很快結束,再現部第一主題以原調c小調出現,有點倦怠,第二主題卻在G大調出現,並很順利的發展到屬調C大調~我們似乎窺探到了下一個樂章,速度也轉回剛開始(7:41),但這寧靜神秘時刻,卻被嘲諷性的華麗音階唐突介入,高音比呈示部更輕靈的跳躍,但也把寧靜的C大調給跳掉,強硬的回到悲劇的c小調,最後似乎只剩下一堆呻吟了….
至於第二樂章,標題為"小詠嘆調"(Arietta),與幾段的變奏,加上尾聲組成。這除了是這首曲子的最後樂章,也是貝多芬三十二首奏鳴曲的最後樂章,使用了最純淨的C大調,返璞歸真,變奏曲也是他從年輕時就至愛的表現方式,也是另一種的告別。先看看BBC音樂導讀是怎麼說的: 在小詠嘆調(Arietta)達到其簡單、而至高無上的形式之前,貝多芬否定了許多形式的主題。剛開始的下行音程C-G和D-G在原來草稿上沒有,這使人們想知道貝多芬是否從《迪亞貝里主題變奏曲》(Dia- belli Variations)中吸取了這些材料。變奏曲式,像賦格一樣,是嚴格的智力練習。在第三十號奏鳴曲的終樂章,每一變奏都從新的角度來看主題,而在這樂章中,卻是合乎邏輯地從一首發展到另一首,複雜性隨之增強。這樣,在第三變奏(6:25)到來時,主題天國般的寧靜服從於一種極度興奮的情緒。 隨後的變奏,其憂鬱的低聲部與高聲部中縹緲、輕快的段落互相交錯,嚴謹的變奏手法暫時被放棄了。上行到越來越高音域的顫音串有一種整首樂曲中最激動人心的效果(11:57)。這樣大膽的作法,往往由於毫不掩飾而遭受批評。對其他人來說,包括托維在內,認為這是一個“心醉神迷的幻象”。之後的尾聲,龐大得足以完整追憶原來的主題,帶有延伸的終止,將高潮融入最精妙的形式之中,又用顫音加以裝飾變形, 結尾富有最高貴的質樸氣息。 這段話說得很好了,還引用了我很喜歡的英國指揮家&作曲家托維的話,我補充自己的想法如下: 這在剛開始就出現的,簡單卻脫俗的"小詠嘆調",是對第一樂章的回應,超然於不和諧的,喧鬧的塵世之上,隨後進行的變奏還加了許多半音的裝飾,讓曲子更脫離凡俗,表現也更細膩,在第三變奏結束,將小詠歎調的主題細分後,只用高音域的這段變奏似乎讓我見到了夜晚星空(9:14),好像有數不盡的星星閃爍,這段效果非常驚人,我聽過很多管弦樂曲,都做不出這樣的神奇效果,貝多芬只用了一台鋼琴就能如此,不得不說是奇蹟(當然也增加了演奏的難度 )。 然後星光變得黯淡,突然轉回上樂章的c小調,又出現上個樂章造成問題的還原a音(12:59)(13:28),即使左右手交叉彈奏的部分(13:46),還是有這個音干擾,但貝多芬不著痕跡的把這個麻煩音降到降A,又解決到C的屬音G,終於被C大調小詠嘆調復歸的洪流淹沒,就這樣解決了第一樂章的煩惱與不和諧,不但讓人感動,更可以說是感激,音樂最後就像海浪來去一樣,自然的漲潮退潮,如同生命怎麼來,就怎麼去,雖有萬般不捨,也只能豁然領受,這第一樂章的c小調,到最後樂章的C大調,與他的第五號交響曲"命運"的布局是一樣的,但不再是那種戰勝命運的勝利,而是接受命運,並轉化成最美麗的詠嘆,我好像看到了即將走完波瀾萬丈一生的貝多芬,返回了原初與孤獨,靜靜地揮手道別... 文/夏爾克(參考並引用BBC音樂導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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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