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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14 23:52:12瀏覽2452|回應1|推薦30 | |
像隻候鳥般降落,我趕在歷史博物館這「張大千110歲書畫紀念特展」的最後一天,抵達台北。 為了張大千,這麼一個絢爛洋溢的名字。 如今新時代的思維潮流正在吞沒著一切!我不知道在我這一代之後,在那無盡噴湧的當代藝術人物以及數位符號媒材的環繞中,還會有多少年輕人對這個名字,以及他的作品會深感興趣。 但多年來,我始終能聽見屬於張大千的澎湃。 看他的畫、讀他的文字也讓我澎湃。 因此明知這次展覽有半數以上的畫作,已經熟悉能詳,還是不免因為這裡外共合的澎湃,騷動出一趟特意的行程。 其實我更歡喜於展覽會場入門後的「四軸連屏大墨荷」。六公尺長的捲軸上下鋪開,有一種收攝於雅致的氣魄。 都知道張大千有無數更大幅的青綠潑墨山水,甚至像「廬山圖」這般的鉅作。 而這次的展覽在畫作的數量以及代表性上,只能如同吃一盤「大千小點」。 但展覽能促成已經誠屬不易!如果沒有位於台北的歷史博物館,或者博物館裡負責策展的「巴東」,應該連這個展覽都很難辦成。 印象中張大千的家人、弟子、友人之中,或者因為歲月漸凋零,並沒有特別熱衷於為張大千「策展」的。 任何藝術家再怎麼才華洋溢,一旦沒有,1.能夠繼續弘揚發揮,並且取得藝術圈實質影響力的後人,或者,2.被列入史冊,或者有足夠的研究論文被引用及定義成藝術史上的份量角色;那麼藝術家在後世的名望,必然只能單薄存世,並且越漸稀薄。 即使在港台及海外的「拍賣圈」,張大千的身價非凡,但眾所皆知,在中國大陸為主對於近現代評價稱譽的「主流」中,張大千並不在熱門之列。 這種藝術圈子同樣原理的「政治社會學」,體現在張大千早年離開大陸之後,弟子們大多迴避於「大風堂門人」的現實,可以看得出。 特別是「張大千」與「敦煌」的關係! 張大千當初研究敦煌壁畫,後來卻遭到抨擊說他「破壞」壁畫。面對這項「惡名」流佈,熟知內情且後來肯挺身辯駁澄清的友人或門人,極為有限。這讓張大千至今仍未能滌盡一些以訛傳訛的惡感。 在此同時,張大千做為最關鍵以非「考古」而是「藝術創作」的角度,發掘出敦煌之美的「空前貢獻」,卻又在他離開大陸之後,被各方包括他的眾家弟子給分食殆盡。 與許多近現代的中國畫家相比,張大千確實有一種「遍嚐名利」的豪氣與幸運。 這使得其他無法與他具備同樣藝術地位的他人或其弟子,似乎就更被視為可以「理所當然」的去分奪去屬於他的一種「時代的榮耀」碎片了呢! 張大千貫古通今的才氣,華麗豐富的生活方式,特別是他早年就可以全球走透透的際遇,都足以讓任何畫壇的藝術家為之眼紅嫉妒。 張大千的家人或門人,至今就算繼續「耗用」他的資源能量仍然綽綽有餘,豈會去刻意苦思如何發揚光大? 於是,只有像巴東這般的「專業粉絲」,多年來在自己可及之處,為張大千繼續籌措或填補「學術歷史類」材料。 做為「張大千蒐藏家」的林百里,確實是被經常提到沒錯。但那其實是俗世人們的一種「變相稱讚『財富』」的引用詞。 收藏家付出的財富,大多已經直接從藝術家及其作品中,取得「雅」「名」以回饋。 我不知道這次歷史博物館的展覽,林百里提供了多少件協同參展?但這些年來,至少我沒聽到林百里在他為他所鍾愛的張大千的「歷史地位」與「學術價值」作了哪些具體貢獻就是。 欣賞張大千的畫,以他的「敦煌時期」為中界點,前中後的交錯去看,最為精彩。 張大千的藝術表現是有傲人天才的,他的社會關係是有交際手腕的。但直到他能克服敦煌當時與當地的刻苦條件,以兩年七個月的時間在敦煌「閉關」臨摹研究,這才讓人看見他天分之外,非比常人的努力精神。 敦煌,是一個千古以來時空能量奇特無比的國度。 張大千以紮紮實實的生命投入去供養這個「能場」,無怪乎他能夠因此打破了、或歸整了他原本已經博覽且通達,甚至能臨仿群家的原有「文人畫」的疆界! 中國畫古來傳承的「文人畫」,如同是一片山中的湖泊。 無論是在這「湖泊」相傍的天地山水意境,或是圍繞的花木蟲鳥主題,都是文人面對一方人生,顧視投影的所在。 但「敦煌壁畫」卻是如此不同! 雖然同樣是一種「想像意境」,但做為傳達佛教人物與經典義理,那種「生命力的『神聖』」與其所需的「純粹」與「極致」,不是文人畫家普遍那種自憐與想望的層次。 敦煌的「空間位置」也很特殊,始終是「絲路」上東、西方各種文明薈萃崢嶸的所在,具備人世法則中最繁華也最功利的空間意義。 至於敦煌具備從唐宋之前,一路至今在「時間方位」的積累,許多到過敦煌的藝術家,都能感受到那是如何透散著許多機緣交錯與神秘感的所在。 敦煌是藝術心靈如此的「百慕達三角洲」,如此具備著鮮明的「立體能量」,在概念與技術能力都已經抵達古風邊際的張大千,當初甚至能夠為了待在敦煌臨摹,還賣掉了大批畫作與收藏的心理狀態,早就已經是一種「突破自我執著疆界」的行為意識了! 敦煌,不是只有「月牙泉」般的湖泊,而是一片通達廣大時空的海洋。 這裡讓張大千的藝術身心狀態,也盪碎了所有疆界限制,而化約成為一片不竭的海洋。 「THINK BIG」!也可以這麼用現代詞彙,去形容張大千在敦煌之後的徹底蛻變。 於是,包括這次展覽開門呈現眼前的文人「墨荷」在內,都是張大千敦煌時期之後的「大作」! 這位天賦才華原本已經「殺很大」的畫家,如今更可以是這種大心力、大技術、大成本、大投入、大畫作的大畫家了! 午後從歷史博物館離開時,悶熱的梅雨季節緊緊跟隨。 沒撐傘的我,心頭忍不住撐起剛剛攝入眼中的碩大墨荷,滿眼頂住降落的人間雨滴,以及讓人心煩的行程變動。 墨白色的荷花開敷,想著便成為一片載人的舟楫;我翻身而上,點滿均勻墨點的荷莖,遂轉握成為划槳。 可不是嗎?我正沿著向捷運過去的,名叫「南海路」,恰好讓我一路輕鬆、滿心荷風的划向車站,然後划向機場。 時代的洶湧潮浪,正在吞沒著一切。我還懷有一份藝術情懷的心境正在被吞沒,張大千在藝術史上的地位與份量亦然如此。 這份無以言喻的心頭騷動,因為張大千絕無僅有的澎湃,讓我如此排除萬難的,在這最後一天的紀念特展之前,專程的隨著潮浪而來,然後,隨著潮浪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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