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某日下午茶的談話》 蔡碧航

2023.01.07金門日報副刋
 

霪雨霏霏。

已經一連下了幾天的雨，有時滂沱，有時微雨。窗外一片暗沈天色，心也沈，彷彿漫天烏雲都壓上了心頭。這樣的天氣，你在做什麼呢？

而我，坐在窗裡，愣愣的望著窗外的雨幕，如絲如縷，如羅如織，也如千軍萬馬奔騰，擾亂了思緒。我無言，心腸分明是滾燙的，形貌卻又慣常武裝得淡然冷默，許多話想要告訴妳，說，或不說？的確讓我拿不定主意。我們經常在視訊裡一談一個小時，卻好像從未有過深談，某些根深柢固的社會禁忌，好友如我們，也不會輕易去碰觸，依稀有著某種程度的疏離和顧忌吧。

但記得那天我們延續午餐後的下午茶約會，倒是十分盡情盡興的，話題圍繞著中年愛情事件，因為剛好某資深女星慨嘆沒有女主角可演，接演的角色不是半老徐娘，就是婆婆姑媽阿姨，因為所有的鴛鴦蝴蝶男歡女愛，女主角都要青春妙齡，秀色可人。

我們接著八卦了一些朋友的風花雪月。A突然笑說她也曾為婚姻所苦，下班後回到家恪盡人妻本分，每天迎在玄關給晚歸的丈夫遞拖鞋端茶放洗澡水，有時還得煙視媚行點煙侍候丈夫。先生要求她扮演多重角色，既要是好母親好妻子，也要是好祕書好情人。她說這些她都能接受，並要求自己勉力為之，無虧天職，然而卻無法心平氣和曲意承歡的面對丈夫的外遇事件。在她拿定主意把感情放一邊專心在職場衝刺的時候，竟然角色互換，變成丈夫等她的門，追查她的行蹤。她哈哈一笑下了結論：男人都賤，不能太給好顏色；女人要過得好，還是必須自求多福。

真正受苦的是B，我們知道她剛剛結束了一段感情。

兩年，短命桃花。她和他重逢，她歸諸天意，她說她們的情愛由前世纏綿到今生。

其實她對他的敬重遠多於愛戀，後來演變成依賴，依賴他來安頓現實生活中的不美滿。兩年，一年天堂一年地獄，她說。他帶給她最大的快樂，很公平的也帶給她最大的痛苦。百千萬劫難，情海浮沈，她咬牙承受。如今是「嚥不下玉粒金波噎滿喉」，不上不下，倒懸虛掛。

我們也不安慰，只笑她傻，說她不知節制給太多，太多的愛會把兩人都溺死，而且凡感情上給得多的一方就注定要輸。失戀而能夠這樣嘻鬧便也沒事了，B到底年輕，而且有這一群損友可詼可鬧，是經得起失戀的。

B含淚笑問，那到底要給多少，要怎樣掂著斤兩，把情愛一分一寸一點一滴的釋放出去，才不虧不損不傷不殘？看看苗頭不對了還可以立刻收線退回原位？

說到這裡眾女狼笑岔了氣，世界上有這樣談情說愛的嗎？要這樣算計，愛情就一點也不浪漫了。但愛情與麵包與權勢與江山孰重孰輕，見仁見智真是說不清楚的，只想問問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溫莎公爵，拋棄了王位之後，真心悔或不悔？

夜雨敲窗，雨越下越大了，想起那日午後的談話，笑聲形影依稀，天馬行空的胡言亂語，最後好像得了一個七與三的結論：你愛我七分我先還你三分，有幸無災無難發展到最後就旗鼓相當的相依偎吧。感情無對錯，無是非，只在於有緣或無緣。

有人說談情說愛也是在較量手中的籌碼，要棋逢對手。但就算機關算盡，也敵不過無緣兩字。七分付出留下三分給自己，是留得青山，萬一情變雖傷筋動骨至少破碎的心還能修復，死不了！

幾年過去，有情無情也都煙消雲散了。中年輕舟已過，不戀黃昏，幾經紅塵跌宕，會為失去而扼腕嗎？倒也不必了，芳草漸行漸遠還生，許多年之後，所有的魂牽夢縈淪肌浹髓，也都只剩下一幅似曾相識的風景，過眼似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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