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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林冲與扈三娘
2012/07/24 13:04:06瀏覽813|回應2|推薦36


林冲與扈三娘

1.

那仨面生漢子涉水一蹚過了大山腳下那條溪,院裡劈柴的老婦就注意著了 。

挺荒的所在,亂石、幾棵歪長的雜樹、蓬蓬的野草,坡地起伏直到北邊的大山下。平日裡難遇到個人,碰到的又半是些進山的熟面目:採樵的、尋草藥的、成群蠻悍獵戶、偶爾就是那個後生貨郎李三。劈柴的老婦真醜,瞎了一眼,缺了一耳,沒鼻子,整張臉像片桿平的白麵餅。她劈起柴來卻有力道,手中那柄柴刀又銹又鈍,一刀下去,杯口粗的柴枝,立馬應聲兩截。這架勢那仨人不曾親眼見了,不然那敢這麼大馬金刀的踢開柴扉進院落裏來。

背門劈柴的醜老婦卻不用聽那踢開門的聲音,就知他們已進了家内。三人的呼吸喘重,丈外就能聽得清晰。房裡窗邊另坐了個豹頭環眼,燕頷虎鬚的老者,臉上那股殺氣這時也褪盡了去,戒心鬆弛,這一路過來,三人落步沉滯——三娘獨身應付得了。

「奶奶的,瞧這些雞,肥!」三人中最矮的那個口中說,手裡也不閒,揚起握得那條棗木棍往身邊正往四處躲得雞群當頭砸下。三娘沒想到這廝手法倒快,「噗」地一聲,一隻蘆花老母雞應聲倒地。矮子順手拾了起來,拎在眼前瞧:「哥,這雞還成,讓那老婆子整治妥當,咱仨今晚好生吃頓,休歇一夜,明兒趕早走。」

「金猴,得再添兩隻,我進屋尋酒去……這幾日嘴裡淡出鳥來!」戴涼笠的漢子逕直往屋去了。
背著劈柴的三娘這時方轉過身來,說:「這位爺千萬別,屋裡俺老爺怕吵。」三娘的猙獰醜樣真讓這仨嚇一跳。
「還有,那位爺,這雞你得給俺半分銀子。」
「甭提梁山那時光,就比前兩年,三娘的話可真是多了不止兩籮筐。」屋裡老者在心裡想著,嘴角不由己的抿出條笑線。

三位漢子聽了這話,先愣半晌,等想清爽,覺得滑稽,一起呵呵笑將起來。
「瞧來這半分銀子三位爺是拿不出來的,那就留下這雞,請回吧!」三娘重拾了柴刀,順手柴堆抓根長枯樹枝,繼續她的劈柴活。
壞脾氣矮子的棗木棍這當口兒就從上向下朝她頭狠敲了下來。

三娘不慌不忙,好似早知道了的,頭微偏,右手柴刀往上擋住了那棍擊,轉個身,左手枯枝橫掃矮子小腿,站都沒站全,虧了她也沒全站好,力道無法使盡,只聽啪啪兩聲,矮子左右腿脛骨各中了下,當下痛得大呼小叫,撐著棍子跪在地上,骨頭是沒碎,卻已裂了縫。

那兩人大怒,各拔了掛著的腰刀,戴笠的將笠掀翻在脊梁背上,抓角兒包塊頭巾的坦開胸膛,左右向三娘憤憤踴躍衝來。三娘見他們來得勢猛,長身立好,作個丁字步,將幾十年來爛熟於胸的日月刀法自然使開,右柴刀左枯枝,氣定神閒的和兩人鬥將起來。三人一來一往,也不過五六回合,三娘右手柴刀劃個虛勢,化了戴笠子的一刀,左手樹枝實實在在擊在包頭巾漢子的右手,他哎喲一聲,腰刀落地,這隻手再不聽使喚了。

戴笠的倒有見識,托地跳出圈子,曲身抱拳,唱個肥喏:「咱家仨不知眉高眼低,衝撞大娘,這就退下,再不敢造次,打擾了清修,見諒則個。」

2.

「鄭彪這撮鳥撒得好黑霧。」魯智深孤身低一腳高一腳的在松林子裡無頭無腦轉了大半時,心裡發燥,不禁暗罵。這霧在林外早已散去,林裡卻仍是氤氤靄靄的,又無絲風,一團茫茫遮了他眼目,也不知走到了那方那處。這樣胡亂來到處空闊所在,正是早先兩軍廝殺戰場。智深見了那慘狀,雖是久經仗陣,也不由閉目合掌念了聲佛。(水滸傳)

「唉呀!王英兄弟在這兒歸天了。」智深大踏步奔了過去,這就見了扈三娘一動不動地也躺不遠處,看似亦走了多時。
「扈家妹子!扈家妹子!」智深朝著那血肉糢糊的面目小聲地召喚。
有音像細微的風吹過草梢,如此輕,如此細,不用心是絕對聽不見的──智深卻聽著了。

智深掛妥戒刀,背起扈三娘,提著禪杖,徬徨無依,這荒山野地哪兒去尋個醫士救我扈家妹子。霧總算全散去了,對面林子裡出來個老和尚,穿一領灰色袈裟,約莫七十上下年紀,仿似早在彼處待他。智深急忙向前念聲佛號,問道:「洒家是先鋒宋公明帳前部將魯智深,奉命現來烏龍嶺平方臘叛軍……借問師兄一聲說話,哪裡可得賢良醫士救俺這妹子一命。」

「阿彌陀佛。」老和尚答了聲佛號,道,「師兄隨我來,我救你這妹子。」智深聽了不禁大喜,急急跟著過了一兩座山,到達處茅菴,扈三娘傷處流血原是早已止了,耽擱了這一晌,倒也不更甚礙事。 

老和尚將兩人安置妥當,自又出了門,過了半晌,這荒山野地也不知他哪兒覓來個婆子照顧三娘起居;智深自在屋外簷下棲身。這樣針炙、草藥敷治了數日,看看三娘傷勢漸漸有了起色,只是依舊不能睜眼說話。這日老和尚忽然和智深說道:「等會兒有條長大漢子從松林深處來,你見了一把揪住,送將宋先鋒帳内;那人即是潛逃的方臘,宋先鋒手下將士已尋他多日。這裡我幫顧著你這扈家妹子,師兄自進京面見當今聖上,升官進爵便是。」
智深自作個喏,道:「師兄你錯看了洒家,俺不是這般人,過兩日和俺公明哥哥道了分別,洒家自會和俺那林冲兄弟來此和扈家妹子相會。尋個清淨所在,安生了命。」

那日午後,林中深處果真走來一人,智深見了就叫:「兀那方臘,走哪兒去,還不束手就擒!」
方臘料不到這樣荒涼地方還有埋伏,一時慌了手腳,不擇路走,地上藤蔓絆摔在地,智深趕上,一腳踩他背上,將方臘雙手反剪了,尋條草繩,綑了個結實。

和老和尚問清了下山道路,智深進屋三娘耳邊說:「扈家妹子,俺去去就回,你靜心養傷,俺帶俺林教頭兄弟過來看你。」
唱個大喏,轉身出門,推掇著方臘,大踏步下山去了。
屋裡扈三娘那隻好眼,一滴晶瑩的淚珠慢慢滾下了面頰。

3.

林冲在梁山上不多發話,無事一個人就自喝悶酒。那日知曉家裡娘子沒了,低頭悶聲一人喝了整日的酒,直喝得大醉,昏睡一夜醒來,往後日子他這嘴幾乎不吐個字了。滄州草料場老軍送得那酒葫蘆一直用著,每日使貼身馬兵花豹子拎了往梁山酒坊尋鐵扇子宋清打酒。宋清見了這葫蘆倒是二話不說,上等的好白酒灌滿。他也不多喝,每日就這一葫蘆,還得上馬廝殺,喝軟身子,要壞了八十萬禁軍教頭的名聲。

直到智深師兄上了梁山,林冲方才有了酒伴。
「不該將三娘擒上山。」一日,有了幾分酒意,林冲對魯智深說。
智深只是仰頭一口飲盡碗中的酒,半天沒搭腔。
「山間道上遇上了,低個頭走過;同她打聲招呼,不睬不理。」
將酒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智深說道:「宋江哥哥將扈家妹子配了王英,心裡頭不知咋樣的盤算。」
好漢不喜說男女事,智深其實想要說:你倆班配得體,妹子心裡中意兄弟,兄弟你也中意妹子。再說兄弟梁山上出頭作了多少樣事,身邊也沒了阿嫂,黑宋江怎麼沒想兄弟身上去。這宋江怕不真和李鐵牛說得,原有心要了妹子,教人說破了,破碗破摔,胡亂將她配了矮腳虎。

智深覺得世人都苦,梁山上極苦人也有幾個,卻林冲兄弟和扈家妹子最是苦人。這妹子和王英夫妻也快十年了,一個娃兒沒生;俺知道這妹子心裏頭都計較著啥事──但宋江和李逵哪那樣容易殺得?這機會俺看她再等十年也等不上。

門推開,花豹子端了盆紅燒牛肉進來。
「多大了,花豹子你?哪兒人啊?」智深不想再動那些煩惱事,岔口問。
「十九,俺是青州城外南鎮花家村人,智深師父。」
「跟你頭兒好好學些本事,難得機會,求都求不得。」智深又說,「小子,你這名字倒取得好。」
「林教頭給俺取得,俺喜歡。」花豹子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俺十五就跟著林教頭習騎馬打槍,只是笨,學得慢,本事還行。」
「過來,你過來,還行?小子,口氣大了。看洒家給你兩拳頭。」
花豹子一溜煙出門走了,屋裡兩人呵呵地笑,聽去卻有些許蒼涼。

智深那晚回了自己的屋裡,自個又喝了幾碗悶酒,興許當初不該下二龍山寶珠寺的,卻又想智真長老給的那偈言「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興,遇江而止。」
不禁暗道:「罷了,罷了,一切天數,長老早就知曉俺要上這梁山和宋公明生死一場。」腦裏再不胡思亂想,脫了皂袍,上炕倒頭就睡。

4.

兩騎馬往野地裡這獨家院子爭馳而來,後頭一輛有篷馬車不疾不徐跟隨。騎馬的兩人年輕,一男一女,十五六七年紀,女的約長兩歲,蹄聲得得,風馳電騁,轉瞬即到跟前。少女快了一箭之地,看看家門到了,故意緩了馬步,讓那男孩搶前頭先進院内去了。

男孩有六尺身軀,容貌仍有稚氣,活脫脫林冲模樣,卻只是最怕他爹爹,下馬直奔灶房,先去見娘。
「娘,今天啥日子?殺雞。」兒子問。
三娘趕走了那三漢子,倒擔心起兒子女兒半路碰上了吃虧,問道:「回來路上,見了外鄉漢子沒?」
「三個外鄉人,幫扶著一拐一拐走。問鎮上還有幾里路遠!」
「沒招惹你們?」
「哪敢!憑俺這本事!」
「娘的刀法、索法,你姊學得有八成功夫,也沒見她像你這樣說大話。你和娘說句實話,你跟你爹學槍,有了幾成把握?」
「……」支支吾吾的,男孩突然口齒不清。
三娘嘆口氣,說道:「去!去!上院子幫花叔和你姊車上下貨去吧!」

晚飯桌上,三娘將四隻雞腿分了,林冲、花豹子、女兒、兒子各一隻,一家五口人,一隻雞怎夠吃?她自又殺了隻。林冲坐桌對面,看她分雞,想起往時梁山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日子,仿若風吹散了的流雲,一點沒有了痕跡。
三娘瞧他望著燒雞發愣,問:「爺,你想啥事啊!愣得緊──趁熱趕緊吃,別等冷了。」
亂以他語,林冲道:「俺想到去年一晚來得那個偷雞賊,手段差了,與時遷兄弟兩人一比,真是天上地下。這個鼓上蚤替山上幹了多少大事,俺不明白,宋公明和吳學究咋沒排他個天罡星位。」
「娘的本事也該上天罡!」兒子忍不住說,「梁山上得能排上頭幾名,那個天目將,還有郝什麼文的同娘廝殺了沒幾回合,就讓娘給擒下馬了。」
「別多話,吃飯!」三娘瞪兒子一眼。

林冲端起碗,卻要喝酒,瞧見碗裡酒黃,說道:「咦!妮子,今兒給爹的怎是黃酒?」
女兒那眉毛眼睛嘴,長得真像年輕時的三娘,標緻。她可不怕爹,笑著說道:「爹,你年歲大了,別老喝白酒,嗆嘴兇,黃酒補,今兒起,我給你改買上好的陳年女兒紅。」
桌那頭,花豹子朝林冲沒奈何地笑。

5.

戰事結束了,灑脫直爽的魯智深與他宋江哥哥最終還是扯破了臉面。班師回東京的路上,他決意錫駐杭州六和寺,與斷一臂的武行者武松留下來作伴,不愿進京見那龍座上的昏君及他的那一幫姦官邪宦。二龍山的其他好弟兄全歸了天,坐禪時,一張張臉龐偶爾劃過智深腦際:臉上有大塊青色胎記的楊志、頭上愛插朵紅花的施恩、屠宰牲口手腳麻利的胖曹正,專做人肉包子的孫二娘及她當家的張青。楊志不是戰場上死的,響噹噹一條漢子竟讓病折磨去了;得病死了的梁山弟兄還有張橫、穆弘、時遷……。人說林教頭也得了風癱症,都道已沒了多日,智深聽了,只是默不作聲。

申初的日頭斜斜地自窗櫺穿進禪房,照出智深和武松兩人對坐著拉在地板上的兩條長長影子。
「俺明一早要出遠門幾日……」夕光穿透武松那條空盪盪的袖子。禪房半明半暗。「去會兩個知己舊交。」
斷了臂後,武松不少了喝酒,卻少了話:「俺明白,寺裡專等哥哥回來。」

次早,智深吃飽,扎束停當,帶足盤纏,掛上戒刀,提了禪杖,出門時,天尚沒大亮。近處遠處隱隱雞啼,偶爾一陣桂花香,智深踏著昨夜霧濕的青石板路,出了杭州城。

睦州城外,他的林冲兄弟正盼著他,同去松林深處要會個故人。

6.

雖是正午,這黑松林子裡還是冷。臉上傷勢多大半痊癒了,身子依舊弱。當時怎麼來得這裏,一概全不記得。這些日子,就一個婆婆顧著,婆婆來龍去脈她自己不說,三娘也不問。上梁山後,三娘就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婆婆今早倒和她開了口:「三娘,今日出山嘍!」出山就出山吧!出了山,去哪裡呢?梁山沒了,漢子沒了,娘家早沒了;仗不知打完了沒?可哪也不關自個的事了……。

扈三娘在日頭下,茅菴前,走幾步,站一會,想一晌。山坡下,隱隱約約有聲傳來,聽來熟悉,像是智深師父說話,卻也不太把握。三娘自覺好笑,這荒山野地,哪來智深師父。忍不住又要細聽,父親死了,哥哥走了,這幾年,心裡智深師父就像親人一樣。傷了後,聽力和視力都大不如昔,她更專心些,卻再也聽沒出一些聲音。換了是影影綽綽的人影在樹間出出沒沒。她心怦怦跳將起來,又細望了眼,真的是從心底深處偶爾出現的那沉默漢子碩長的身形。慌張地她梳攏了下鬢髮,拉了拉裙衫,即立想到自己這張砸扁的面龐,臉色刷得慘變沒絲血色,轉身飛奔去了屋後林中深處。

林冲上坡來,正好看到那條瘦長身影消失在密林内,正要尾隨追去,婆子從屋內出來,用手止住,不慌不忙,說道:「但隨她去吧!婆子稍待會兒保證給你個三娘,你且進屋來,我和你說話。」
屋裡,婆子指著放在桌上幾個包裹中的一個說:「裡面有張藥方,還有吃剩的二三十副藥;下山後記得找間藥局按藥方抓藥,這藥一日兩回,內服外敷半年。」提起了自個的那藍布包裹,邊又說:「你出門屋後,循條小溪上行一里左右,左側有個岩洞,她這會洞口溪邊石頭上坐著,你尋她去吧!」

不知婆子怎知如此詳細,林冲豹眼微睜,一旁同來智深早有老和尚經歷,倒也見怪不怪。婆子舉手作個禮,肩上包裹,臨出門前,加添了句:「這輩子,別讓她沾鱉、鱔、田螺和泥鰍。」這時風起,松濤陣陣,林冲後腳出門不過慢了一步,只見室外全無人影,婆子早不知哪裡去了。

林冲也不多想,一人轉入屋後林裡,那時涼風直撲面來,風中聽到水聲淙淙,他四五十步內尋到了那條小溪,順著溪邊軟泥地三娘一行足印,一路趕去,婆子說得果真不差,三娘洞旁溪邊坐石上低頭凝望溪水,不知呆想啥事。
「三娘,受苦了。」怕驚嚇了她,林冲站遠處說話。
三娘身軀微微顫抖,起身欲走不走,到底重又坐定下來,臉總不敢轉過這面。
「林教頭,你來此處啥事?」
「接妳……」頓上一頓,方說,「下山。」
「我這模樣怎能下山見人。阮小七哥哥的『活閻羅』大號該改讓我用實在。」
「這松林子裡冷,還是山下好。」林冲走進幾步說。
「下了山作啥事呢?」低幽幽的,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林冲聽。
「那年我錯讓你上了山,今日我要帶你下山去。」林冲又走進了幾步。

日頭偏移了幾分,溪半落入了陰裡,蟲子嗡嗡飛,一隻落進了灌木叢中的蛛網中,撲騰掙扎。三娘一句話不說,僅痴痴想那前塵往事——頭一回在祝家莊外,他不到四十,雖然面目憂鬱,卻氣勢恢弘,不過幾年光陰,幾場征戰,竟將這漢子洗磨得十分滄桑。去年山上擒了他那仇家高俅,眼睜睜卻讓宋公明放了下山,這下他精神再振作不起。唉!他和咱一樣是個苦命人,不由不心中對漢子又憐惜了幾分。
「三娘,你說話呐!」
三娘從回憶裡回來,驀然驚覺,臉色發熱發赤。
「梁山兄弟都道,你歸了天,俺風癱了;俺倆……」林冲真急了,敞開了說,「俺倆作個伴,尋個安靜處所度此餘生!」
「……」三娘聽了這話,百感交集,頭低得更低,話更說不上一字。
「三娘,你惱了嗎?不論怎說,你總是得和我走。」
三娘想:「漢子耍無賴來了。」心裡暗笑。
「婆子早走了。你單身個人怎生在林子裡過活?」
遲疑一會,道:「要不,只好我留下來,只是……只是你那草屋内有酒沒酒?」
三娘忍不住「噗呲」笑了出來。

7.

睦州城外,智深望著花豹子駕了馬車載了扈三娘,他的林冲兄弟騎馬上,前後不離,三人愈去愈遠,心內歡喜:「賢弟,你和妹子從此好生過活!俺不曾照顧住你先頭阿嫂,這會替你找了位新嫂嫂,哥哥心中著實歡喜。」

車馬走遠,道上塵土揚起一路,智深又望了晌,方撲了撲身上袈裟,大踏步朝反方向去。

8.

「豹子今日鎮上聽人說,前幾日留守使劉錡的八字軍兩萬人在河南順昌殺得金人十萬兵馬落花流水。」
快十五了,月光亮亮的,照得屋裡清清朗朗。公婆倆躺炕上還不睡,說話。
三娘靜靜聽著不搭腔,心中倒想到了她哥。人都說梁山破了扈家莊後,扈成他就投八字軍上頭去了,就些年卻總沒個音訊。
「王彥上年沒了,劉錡接了他的舊部,你哥也不知打沒打上了河南這場戰?」
三娘心裡自算:「哥屬雞的,今年都53了,早該解甲歸田!也不知有媳婦了沒?」
口裡卻說:「日子真快,宋公明和盧員外走了都有二十年了。」
林冲淡淡地道:「怪!這會倒一些不記恨高俅那廝……罪魁禍首還得歸在昏君頭上。老天爺有眼,看他那下場,妻子兒女一起受罪,我聽了也難堪。」
月光照在他平平和和臉上,那張看透世情的滄桑之臉:「童貫早死了──天理昭彰,高俅這廝將來自有報應。」

「爺,你覺得當年這招安值嗎?」
「俺覺得不成,朝上有昏君是自尋死路,但朝上坐得如是個賢君,俺也不會上梁山了。」
三娘又問:「你覺得宋公明乍樣?」
「俺知道你恨他。俺也認為他不乍樣。」
林冲又補一句:「俺不明白他!俺跟著晁蓋哥哥踏實。」
「假設爺是宋公明,乍辦?」
「俺怎會是宋公明?沒這想頭。」
「我這假設著呢!譬方前頭幾個都死了,你作了頭,輪你出主意了,這梁山大大小小幾萬人,你管著生死,乍辦?」
林冲仰了面看屋頂,想了又想:「難!這事難辦。船到橋頭自然直,順其自然唄!」
「爺!你這是沒主意。」

「別論這事了,豹子要四十了。他前頭媳婦沒了好多年,也沒給他添個娃──你說的事有眉目嗎?」林冲問。
「一直替他看著呢!前幾年不肯,這些日子才鬆動了些。有個閨女挺好的,年紀大點,二十七八了,豹子一定喜歡。」
兩個就又安靜下來,看來都要睡了,三娘突然又問:「爺,你前頭娘子長得標緻?」
「長得標緻。」林冲有些倦了,矇矓地說。
「肯定比俺破相前好看。」
「各有各的好處。她秀氣,你英氣。」
「爺,你誆我!」
「祝家莊外,頭回見了,你模樣當時就刻上了俺心頭!」

「爺說正經的?」
「俺說正經的。」

附:大事年表

西元    大事記                    林冲歲數
1114    林冲遇智深;林冲上梁山        35
1118    三打祝家莊;林冲擒扈三娘        39
1122    宋江招安,梁山泊分金大賣市        41
1124    王英戰死,智深擒方臘        43
1127    靖康之變                45
1135    宋徽宗死於金國            57
1140    劉錡八字軍大勝金兵河南順昌        62
1156    宋欽宗死於金國    

2012.07.23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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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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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chang
等級:8
留言加入好友
2018/06/24 06:29

"唯求心安——然而這心依舊亂的,不知何方哪處安它。"

老來無欲無求,隨遇而安。(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鈴聲(老老)(phnix) 於 2018-06-24 23:56 回覆:

世上事情紛紛擾擾,沾染心上,抹去不易。無欲無求,我也明白,可是做來卻甚是困難。

我盡力就是。


看雲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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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證詳細
2012/08/03 11:25

當年看水滸,稀哩呼魯趕快看完好還書,沒有注意到豹子頭和一丈青互有好感

不過一直有個疑惑:第一回「王教頭私走延安府…」走了之後就沒再出現。

後來「八十萬禁軍教頭」變成林沖,他是接王進的位子嗎?


鈴聲(老老)(phnix) 於 2012-08-04 10:51 回覆:

林冲和扈三娘在一起是老老瞎編得...

老老覺得兩個人都苦, 讓他們有個好結局.

禁軍教頭應該有很多位吧, 林冲和王進是同事............

老老喜歡水滸, 女生大概喜歡紅樓, 我一點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