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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14 04:41:02瀏覽664|回應2|推薦44 | |
雲長將軍的大刀 1. 「二將軍,」裴紀(page)掀開帳門,站外頭探首朝内裏正坐著秉燭夜讀的雲長稟道,「八紅口吐白沫,站不穩腳,就快不行了。」 不怪裴紀反應這般安靜平常,同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八回,見多自然不怪。回憶頭幾回大紅、再紅和三紅吐白沫時候,可真著著實實讓小裴紀急得跳脚,熱鍋上螞蟻似的。 放下手上的《春秋》,雲長先嘆口氣,捋一捋胸前的五綹長髯,慢悠悠地方道:「咱家知曉了。」 裴紀又稟:「小的今晚睡下前,會將馬廐裏的那匹年輕紅牡馬備妥,明兒個一早保證二將軍有坐騎可用。」 「你辛苦了。」 「就喊九紅嗎?」裴紀離開前,又添了句。 雲長對色彩有概念,他獨情鍾紅綠兩色;人們都說「紅配綠,狗臭屁」,裴紀倒覺得這話才真是狗臭屁,紅臉二將軍穿鸚哥兒綠色戰袍,騎棗紅馬上,不論遠望近觀,神氣好看。 「行!九紅好,就喊九紅。」 八紅的意外打擾了雲長讀書的好心緒,他將燭用手拂滅了,暗裏靜靜盤腿坐正,神思卻歸到了大哥的桃園内。那年桃花綻開得真好,兄弟三結義時,香煙裊裊中,春風正溫柔地輕輕拂過那一株一株的桃樹,騷動那樹們一色粉紅花瓣漫天亂飛,雪花一樣地蓋了三人一頭一身。 依然記得大哥侃侃談著這天下大勢,慷慨激昂地提出了許多救國救民計劃,臉上那時露出來的光彩,飛揚的神情,雲長依舊深刻地銘記在腦海内;不禁他面上這時微微露出笑意,心内有溫柔的感覺。後來——後來徐先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了,似乎上天特意安排好的,大方地他提供了金援,最最要緊的是他手頭上恰有打造兵器的生鐵,不多不少,正好裝備了大哥召集來的那長長短短幾百號漢子。 「唉!衹怪我惜物,捨不得丟棄那打剩的生鐵,讓他們全鑄成了我這柄大刀。」望了眼身側不遠處,立在暗裏發著微光的愛刀,雲長面上的淺淺笑容轉成了苦澀的悔意,「八十二斤,的確稍微重了些,揮灑倒還揮灑的開,就是戰場幾回合下來,苦了我座下的馬,以及我這雙臂膀。」 2. 再紅跟著雲長的日子最長,當年虎牢關下,雲長和他義弟翼德雙戰呂溫侯一柄方天畫戟,三十回合來回,再紅首先不支,口吐白沫,兩隻後腿一軟,眼看馬上的雲長就要摔跌下地,心裏不由他暗喊聲:「要糟!」 場邊他大哥玄德眼尖,瞧勢頭不妙,心急下,不計安危,高舉雄雌雙股劍,拍馬加入戰圈。雲長大哥的武藝不是平常的呀呀烏,卻也幸虧他那雌劍拼命擋了方天畫戟一刺,雲長方能緩了神,再紅亦喘囘一口氣,勉力重新站穩脚步,藉著場上四匹馬搗起的漫天塵土,三人打個呼哨,灰頭土臉,一齊退下陣來。這一戰,玄德大哥丟了他的雌劍及臨陣作戰的勇氣及信心,從此后再不見他赤膊上陣博命。 那天夜裏,裴紀拿了個手用小型計算機,鑽入雲長帳内。裴紀不到二十歲,從小送國外一所著名武士學校學習,年前畢業回國,持了幾封達官貴人的推薦介紹信,跟著雲長做武士實習生(intern)。 裴紀先報告個壞消息:「今日這一仗傷了再紅的内腑五臟,以後再不得上陣了。」 「唉!」這都過去了大半天,雲長心情還是挺低落,「這晌大半天了,大將軍的左手情況有好些沒有?」 「不呀!倒紅腫的更嚴重了,找了些冰塊正冷敷著,人還有點發燒,好在精神不錯……」説到這裏,裴紀停了停,嚅嚅囁囁的不乾脆,「……有件事……想同二將軍研究研究。」 裴紀在外國學校裏得了的那點最新科技資訊,今夜忽然想和雲長分享。 「你説。」 裴紀拉了張小板凳,坐雲長身旁,敲起了手上的那個計算機:「二將軍您這個個子,體重總有八十公斤吧?」 「前天剛量過,咱家八十六公斤。」 裴紀輸入個86數字進計算機裏。 「二將軍的八十二市斤大刀,換算約爲40公斤。」計算機上,裴紀敲了個40,「戰袍、馬具、轡頭、佩劍……粗粗保守算一下,攏總給個10公斤——這估算真有點太低了。」 裴紀一陣敲敲打打,將個計算機計算出的結果讓雲長看了眼:「一共136公斤。」 雲長這時有幾分明白眼前的小年輕正要傳達的資訊,但卻仍不發一語地安靜讓他繼續往下說。 「武士學校的講義明示戰馬負重最好是它體重的百分之十五以下;不建議超過百分之二十五;再紅身重500公斤……」 裴紀又一陣手忙不腳亂,將個125的數字在雲長眼前晃了下:「百分之二十五是125公斤;再紅這些日子來,明顯是過勞了。」 3. 曹老總將呂溫侯的那匹赤兔馬大方地贈送給了雲長。 雲長自從住進了曹老總的這座將官級別的軍部大院后,不知什麽居心,曹老總三不五時地老讓人給他送這送那,短短幾個月裏沒消停過。雲長是個犟脾氣,東西卻也不拒收,衹是冷處理:新衣不穿,高級食品巧克力、魚子醬、烟熏鮭魚、進口新鮮水果放得全發白霉青黴,就是年輕美麗的女娃也轉送了他人。然而這一整個早上,知道赤兔馬就在他的馬廐内,他心卻有些不安,神思有些不寧。 記得那日操習,演練馬軍近身戰技,六紅的鞍上,雲長舉起大刀揮砍,馬實在奔得快,左右一個不平衡,人馬一起往右傾,虧著不是實戰場上,結局衹是六紅跌斷了腿,雲長身上有幾處擦傷。 裴紀場邊緊急醫護照顧(CPR),拿著紅汞水給雲長塗塗抹抹時候,忍不住終于又開了腔:「國外念書的那會兒,空閑時,愛去專業練武場看外國武士比武;他們全身套上盔甲,走路搖搖擺擺,遠遠看去,簡直活生生就是一隻國王企鵝在南極邁步。這馬是絕對沒法子自己上的,一兩個僕役摻扶著扒上馬鞍。從沒人用大刀,全都用根長棍子(lance),閉著眼衹顧往前瞎衝,誰能用手上那根棍子將對面衝過來的另隻國王企鵝撞下了馬,誰就贏了這場比武。然而不論誰輸誰贏,下場后,兩方都滿頭大汗,累得半癱。」 雲長從來沒聽過這樣的奇事,不由目瞪口呆的一時説不出話來。 「這勝負就是一眨眼間,幾秒鐘的事——穿了那重的鐵甲,人和馬客觀上都受不了長時間的折騰。」 雲長聽到這裏,心内仿佛有些明白,卻一時還抓不到這重點。 「外國還有個小馬快遞(Pony Express),用得是博彩馬會的賽馬,騎士全矮瘦的同峨眉金頂的猴子似的,一路經過危險地方,倒連個防身武器也不備,就是求個輕裝上陣,跑得無拘無束,圖它個“輕”“快”兩字。」 裴紀走後,雲長早早上了床,絲毫無睡意,張大眼睛想心思。一長夜下來,遠處不知哪戶農家的雄鷄報曉聲都隱隱約約聽著了,他方安下心,決定一早起床開始勤練馬上速戰速決的“一刀斬”,減輕坐騎可能臨時出現的狀況。明瞭這是攸關生死的大事,他鍛煉的認真,幾日下來“一刀斬”就有了心得,明白不過就是要使個讓敵人措手不及的手段。隨後的幾場戰事,從實戰經驗裏,他另外知道如要獲得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一匹快馬是必要的核心因素。 雲長留下了那匹曾是呂溫侯的愛馬。 4. 袁匪的大將顔良在場上連殺了曹老總兩員勇將,耀武揚威的得瑟,還讓己方戰鼓手大聲敲起挑釁的鼓點。 雲長伴曹老總站小山上,遠觀戰局。 不知有心還是無意,憂心惸惸的曹老總説道:「這廝厲害。」 雲長卻不多話,衹回句後來成了成語的「插標賣首」,討了軍令,拍馬直往顔良殺去。赤兔馬快,轉眼即奔至顔良面前。雲長原欲老法子舉刀揮砍,陡然憶及裴紀的長棍子原理,遂將刀平持,如同外國武士般,藉著馬的奔馳衝力,將個驟不及防的顔良硬撞下了馬。 雲長心内暗喜:「原來如此簡單,果真使來不費吹灰力氣,知難行易,真是大哉學問;怪不得馬上大夥愛用這九長兵器:槍、戟、棍、钺、叉、镗、鈎、槊、環;這刀本是短兵,當初硬打成了長器,還超了重量——哎呀!咱家真是開始就走錯了路。」 雲長從此后心領神會,一竅通,百竅通;兩軍對壘時;再不和敵人傻傻地費勁力氣你來我往做長期鬥爭,盡採速戰速決,一刀斃命手法,過五關,斬六將,成了威名顯赫的大將軍。 5. 攻樊城時,雲長右臂在城下吃了一毒弩箭,身旁副將急救下來,軍帳内,當夜即青腫發炎,臂膀不能活動。屬下衆人不知如何是好,煩惱了好幾日子,幸得聞風而至的名醫華先生開刀治療,服了最新抗生素,漸漸地好了。又將養數日,華先生見他狀況穩定,氣色均匀,預留了七日份藥物,一大早進雲長大帳告辭:「將軍好好養病,切記千萬不要動氣,十幾日后一定痊癒。」 雲長起身拱手致謝。 華先生忙道:「不敢,衹是鄙人有一事可以和將軍説説嗎?」 「先生但説無妨。」 「將軍下回別貪涼快方便,袒了右肩上陣;您瞧,這不白白喫了一箭。」 雲長心内苦笑,不敢明言袒了右肩上陣,只是圖個揮刀便利:「謝謝先生教訓,咱家記住了,下回一定改正。」 華先生提了藥箱瀟灑的都走了大半晌,雲長仍呆呆坐著,半點沒有心情讀上兩頁《春秋》。裴紀送進的早餐,仍原封不動地置在那處,也一些沒有意願去嘗它一口。 「那柄刀如果沒那份重量,這些年來,不知少去了多少的煩惱。現在世人都知我有這麽一柄大刀,卻也不能隨手丟了——刀因我聞世,我也因刀揚名,我刀一體,刀就是我,我就是刀;再無法分離了……」 他左思右想好半天,最後吁口氣,心裏得了結論:「這柄刀實實在在是我的《愛恨情仇》啊!」 2016.05.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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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