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隱娘的偏頭痛
十五的圓月,淋灑天地間一層銀輝。夜正過了半。聶隱娘穿套名牌黑色運動衫褲,腳下蹬雙深藍高級跑歩鞋,配繫付深灰色鞋帶,低首疾步穿過條寂無人跡的長巷子。間歇有狗聲從她身旁的高牆大門內傳出,寂靜的深夜裡,驚人的響亮。
隱娘仍記得上回,久遠的明嘉靖年間,曾經刺了幾個閹臣;日偽時期,隱在上海,忍著沒殺倭人漢奸;這次自己却莫名就動了氣。誇口多少年的功夫,到底還是沒修練成圓融通明。這名年輕女電視評論員,臉蛋秀氣,語音如黃鸝鳥兒鳴叫似地好聽,可是說得話總叫人聽了生氣。今夜潛進她屋裏,靜靜地坐她床頭,那窗外月光傾洩她臉上,映照得額前兩頰的毛孔清晰可見。瞧她睡得香甜,微露了笑靨,可愛極了;卻想到白日裡電視上她發表的那些混話,氣不過要擂她兩拳。隱娘將她右邊的頭髮細細剃了光,意猶未足,她的右眉順帶一併淨了──肯定明日她接不了電視台通告。攜來的一捧朱頂紅,撤了包裝,擺放豎立在她床頭櫃上,諸事妥當,隱娘回頭再瞧她一眼,方穿窗離去。
想到明日一早,年輕女電視評論員醒來時底鏡裡驚恐表情,隱娘不禁嘴角微微向上揚了揚。近來常有的那種身體不隱定感覺,伴著輕微的頭痛以及噁心嘔吐欲念,突然這時襲來。暗道聲糟糕,她放慢步子,希望這種不愉快經驗,迅快離去。多半時候,它悄然地來,悄然地去,有時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即就雨過天青。今天出人意料地來得急猛,不遠處的電桿,緩緩開始轉起圈子,好似遊樂園裡摩天輪機器開始了啟動。輪子漸轉漸快,隱娘見不是頭,身邊路旁恰停了輛汽車,她急扶著車頂,褲口袋裡顫抖地掏出手機,撥出了急救號碼,還來不及說話,腳卻站不住,跌趴地上。落地前,身體重重碰撞著那輛車子,觸發了車內警報系統,發出刺耳的電子音聲。狗吠聲四處響應。
隱娘醒來時,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上吊著點滴,一名好個性的護士笑嘻嘻的看著她:「小姐,你醒過來了。睡了好多天呢……好了,好了,這樣子我們大家都放下了心。」 「怎麼一回事呢?」她問。 「給你作了斷層掃描,發覺腦裡有塊金屬異物,緊急動手術給取了出來。」 「原来是師父當年置放的那柄匕首作怪。」她嘆口氣,「唉!既然早已決定再不殺人──取出來也好。」她心裡這麼的想。 師父置匕首那時,她仍還是個女童——這不知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啊!腦海裡這時忽然湧現了許多模糊不清的面孔:師父、爹娘、丈夫、劉節度使父子、以及其他的許多許多人──真奇怪,爲什麽好長好長一段時間她沒有憶想過他們?。 「醫生覺得不可思議,這東西怎麼進了你腦裡頭去的。」好個性的護士說。
出院前,她去見了醫院裡的神經內科醫生。 「妳患了最糟糕的偏頭痛。」醫生下了最後診斷,「長期下來,那丸金屬塊極可能損傷了你的頭部神經;我高度懷疑那是造成你頭痛的原因。」 隱娘坐在診療椅上,對醫生露個無可奈何的苦笑。 「要注意別讓自己累了,還有試著控制個人的情緒……這點對偏頭痛病患很重要。」 「哎呀!前陣子老噁心,原來是看錯了電視評論節目。」她恍然大悟。 「啊?」醫生有些莫名其妙。
從計程車子下來,往家裡去還有段山路。隱娘想著神經內科醫生的「情緒和壓力影響偏頭痛」話語,不由落入了深思。 「離開這裡,住到錫金那個陌生地方?」
樹叢裡突然竄出個人,不,兩個男人,猝不及防地,先出來的那個就從背後緊扣住了她的脖子,另一手壓住了她的雙手和蠻腰。第二個男人賊眼兮兮的往她臉上鼓溜溜打著轉,一隻手早已不老實的塞進她的上衣內,嘴裡氣喘的同拉急的風箱。
隱娘暗罵聲:「晦氣!」意念一動,腦後卻不同已往般自動自發地射出道白光。她醒覺那柄匕首早已讓醫生動手術取了去。急忙裡,說時遲,那時快,她抬腳狠狠踹了面前這人的左小腿一脚,那人慘叫兩聲,頹然倒地,瞧來脛骨九成九給踢斷了。她扭腰擺體使勁鬆開後面那人抱抓住自腰的手臂,眨眼間,抽拔下頭上髮針,運力挑斷那惡人左手筋;再使個大擒拿法,轉身抓手過肩摔了背後男人,順帶也用針「繃」一聲,挑了他右腳踝上的主筋。
「錫金,明天就訂機票。」鐵定了決心,隱娘穩穩地走在山道上,瞧也不瞧一眼倒在後頭地裏哼哼唧唧的那兩人。
2015.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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