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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25 13:16:39瀏覽432|回應4|推薦27 | |
韓建國進學 B. 老韓在間店名叫作「圖書館(library)」的酒吧找到了工作。一、三、五夜班,二、四、六午班。星期日酒吧打烊,不上工。這鄉下地方,星期日名符其實的安息日,不要說酒吧,所有的商業活動全都停止,臨時起意想買個小東西真比登天還難。 「圖書館」純喝酒,既非上空酒店,也不是運動吧(sports bar),又乾淨又安靜。店裡十幾張檯子,進來的客人坐著叫杯酒,聊天;肚子餓了,有簡餐供應。晚上吵些,不過也就是店內播點喧嘩音樂,男女客人對跳個不傷大雅的流行舞蹈。 店離老韓宿舍不遠,徒步可到的距離。老韓懶,多半騎自行車上工,費時平均五分鐘。工資付最低待遇,一小時兩塊五毛,老韓倒也不計較。只是每次和人提及在「圖書館」打工,要費點唇舌。 那天下了工,約三點鐘時光,他騎車回家,拐過個街角,正費力的踩那段上坡路,就見不遠處程念慈抱了個超市褐色大紙袋子在前方低著頭走。他緊踩幾下趕上她身邊,停了車,一腳踩車蹬,一腳踩了地,歪坐車座椅子上,好奇問:「程念慈同學,你買菜,怎麼也不用上車?」 那輛車停路邊,老韓老遠就見著了,心想:Pinto是票選的十大爛車,樣子設計也難看,車身顏色她偏偏還選了這麼個怪裡怪氣的,醜上更添了醜──真不知當初買車時,誰給了她的餿主意!他這樣子嫌車,嘴裡終究忍不住問:「誰幫你出主意買的這車啊?」 將購物袋搬下地上,老韓打開車蓋,見電瓶正負極上積一大堆白色化學粉狀物,心裡就有了八成底:「你等等,我去去就來!」丟下了一頭霧水的程念慈,忙忙騎車走了。 Pinto車裡,他招手要程念慈進來。慌慌張張的剛坐穩,窗子外她發覺那袋子仍在地上,忙又下車抱了進來,放到後座。 兩人默不作聲的坐車內,車子的引擎嗡嗡叫,夾一堆雜音。七轉八彎上了唯一的那條環城高速公路,電掣星馳的老韓開了幾哩路,突然想到還在用那備胎,趕緊減低了速度。這樣子遶了半個城,老韓無來由的心慌,怕這車重又熄了火,就要呼天不應,呼地不靈,不由懊惱著沒開了自己的車作一起來。他這樣又怕又懊惱,嘴裡就說:「你那電瓶我看還是換個好;哪知什麼時候又死在路上,麻煩。」 換上了新電瓶,老韓開車回學校附近找了間熟悉的加油站,將那破胎拿下車,說好兩塊錢補妥。補好的胎,在加油站旁空地,老韓即將它換上了。兩件事都順利辦妥,老韓高高興興上加油站洗手間洗那滿手的油黑,出來時,見Pinto車停在full-service的2號station旁,程念慈坐駕駛位上,一個加油站年輕工人站在車前,歪了身子擦窗,一把油槍正插在注油口灌油。老韓心想:好氣派,這油錢每加侖可是要多好幾毛錢呢!老韓不知道的是,程念慈其實不會加油,這油槍笨重,她弄不來。full-service的油是貴了百分五十以上,然而工人幫她看看胎壓、機油,弭患於未來,她又不常開車,算算也還值得。 一路回來,兩人竟然沒說話,車裡有些悶,老韓憋不住,想到了雲天成說過的一個笑話:「我這裡有個Pinto車的笑話,要不要給你說說?」 笑話說完了,程念慈抓著方向盤開車,半天面無表情。老韓回過頭一琢磨,心想糟了,怎麼和個女生滿嘴的姘頭姘頭,雲天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這會真昏了頭,怎能搬來瞎說,不由覺得無趣,閉緊著嘴;哪知程念慈開口說話了:「等下到家別急回去,上樓來吃飯。」 頭一回進了她的香閨,老韓好奇,東張西望,見屋裡一角放台勝家(Singer)舊縫衣機,想到幾個月前大減價,一塊錢買的一條牛仔褲,由於褲管太長,一直壓在櫃子底。他踱進了廚房,開口就說:「你這兒有縫衣機呢!我有條牛仔褲,褲管太長,能幫我修修短嗎?」 老韓拿了褲子回來,又過一會兒兩人才吃上飯。一碟捲心菜,兩塊炸排骨,白飯,還有罐鳳尾魚。老韓風捲殘雲的吃;程念慈提心吊膽的吃,偷眼看著他嘴裡正嚼著的那塊豬排骨,有一口,沒一口的往嘴裡扒飯。果然不久聽到了她不想聽到的那句話。 吃完飯,兩人一起清了鍋碗瓢盆,坐下聊天。老韓無話找話說:「周彩鳳走了有一陣子了喔!有她消息嗎?」 程念慈說完話,心情平和許多,記起了那褲子,抓過來比著褲管,顛三倒四的看,很專心一意的。老韓每回遇上程念慈,老忍不住往她哪細腰看幾眼,二十二三吋!瘦!「楚王好細腰」,這楚王倒有點見識。今晚兩人對面坐著,她眼又忙著在那褲上,老韓藉機放膽將她細看了一陣:一張小臉,面目柔和,隱隱透出書卷氣,如果褪去了那愁眉苦臉神情,真是個清秀佳人。 老韓曾聽林清順說,三四年前程念慈剛來時,有好幾個人追;不知怎麼都沒結果,過了那要緊兩三年,新來的男孩都比她小,她過了博士資格考,齊大非偶,像打入冷宮,更沒人理她。唸得又是冷門的毒理學(toxicology),系裡沒旁的中國同學,找個人說句話也難,慢慢就乖僻起來,作了孤芳自賞的模樣。 老韓沒完沒了的看,被盯著的那張小臉突然佈起了紅暈,原來程念慈早知道老韓盯著她看,藉手裡比劃褲管佯裝不知,不過這長時間下來,再裝扮不下去,抬起頭來說:「修好了,我給你電話。」站起了身子送客。 這褲子還是修改好了,老韓拿了回來,見縫得歪歪扭扭,心裡方才明白給人出了個難題。好在縫得是褲管底,無關大局,老韓不在意,穿了倒處亂跑。 這之後,兩人漸漸熟了,路上學校裡見了面,不像以往同個陌生人樣,擦肩而過,總要停下來說幾句。再過幾日,偶爾鞦韆架下碰著,兩人也一同半蕩不蕩會兒鞦韆──那時程念慈靜靜聽了老韓胡說的幾句鹹淡話,臉上就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至於學校裡還是靜悄悄的,雖說都快開學了。
2010.11.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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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