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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24 12:00:08瀏覽347|回應4|推薦30 | |
韓建國進學 H. 漸漸老韓和于文溥熟了起來,白天各幹各事,夜裡總要說些話方才入睡。那時燈關上了,兩人摸黑躺著瞎聊些數學的閒事:從實數、虛數、複數、相對論,說到數列、斐波納契數列(FIBONACCI SEQUENCE)、印度籍數學家,雜七雜八,不一而足。多半時候于文溥說,老韓聽;不過他大而化之,聽時甚是滋味,聽完也就忘了……夏日雖長,不知不覺的,這學校的註冊日子倒是到了。 註冊在學校的室內體育場內舉行。依了學生姓氏的第一個字母所設定的時段,老韓按時在人堆中完成了手續:選好課,領了新學期的學生証貼紙,還買了一整學期的飯票。這學期有了internship,老韓忙不迭的就包了飯。學生餐廳的食物難吃,主菜不過是些火腿(ham)、漢堡、炸魚片、雞塊、豬排和Salisbury steak,配了玉米、青豆、胡蘿蔔、馬鈴薯、甜菜根和芽甘藍(Brussels sprout),日復一日的令人生厭;然而吃了大半年自煮的不三不四玩意,老韓很有點懷念那些西式料理,尤其是那甜滋滋、滑潤潤的冰巧克力牛奶。以前每回進餐廳,老韓總不忘倒滿兩大玻璃杯,拿了裝滿食物的餐盤找好地方一坐下,昂頭一骨碌喝罄。老韓古怪,這牛奶他定要喝上兩杯,不然不能盡興,而且非得先喝了這牛奶,方才有心動上旁樣的東西。 擠出了體育場大門,老韓想到下午要上醫學院的放射線治療系(Department of Radiation Medicine)見工,自己這滿頭長毛不好和未來的老闆Dr. Coffey會面,遂拐到學生中心的理髮店薙髮。這理髮店在學生中心進門處左手第一間鋪位,門側掛了個紅藍白三色轉燈,室裡就兩張理髮椅,一位理髮師。被剃頭的脖上圍了理髮巾,都背向了鏡子落坐,面對洞開的大門,將室外來來去去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半個不漏。這唇上梳著兩撇翹鬍子的理髮師十分的神氣,剃髮時自己不動椅子動,把在椅上的老韓轉得頭昏眼花。老韓半醒半醉間,好巧眼角裡忽然瞥見司徒慧穿襲連身長裙從大門入來,瞬即他去了昏沉,心跳加速,兩手掌微微出汗,恨不得立刻就追了上去,可嘆自己大好頭顱讓理髮師正擺佈著,渾身不得動彈,只是焦躁難捱。 不過是幾分鐘,倒好似等了大半年,這髮總算剃完了;急急付了髮金和小費,老韓和翹鬍子理髮師說了聲「謝謝」,拔腿往中心內裡跑,誰知還沒走上幾步,就讓個人給叫住了。此人名叫陳廷玉,四十五六歲,半年前新從上海來。鄧小平改革開放,學校校園裡,去年起有了大陸公費留學生的身影,進進出出四五人一夥,五十歲左右年紀,穿了老式的舊西裝;聽說都在工學院的礦冶系學習。陳廷玉和他們卻不一樣,自費讀得是時髦的電子計算機,大一早就出了國,肯定有些海外關係。因在同個系裡,老韓和他常聊上幾句。陳廷玉老說:「你們台灣來得這些老姑娘,長得真不這麼樣。」老韓聽了心裡不服氣,可不好和他強辯:大陸地大人多,美女按比例也該多出幾個;再說同學會裡的這些女同學,學業辛苦,唸書唸得個個花容憔悴,平常又沒心緒打扮,姿色自然更去了幾分。 陳廷玉也老說:「台灣出的電影可好看了……放電影時,千萬別忘了通知我!」同學會電影不過就是些瓊瑤小說改編的《在水一方》和《我是一片雲》之類的愛情劇,大家看了都罵,忽然有人稱妙,很新老韓耳目。陳廷玉氣質頗佳,不是市井中人,老韓聽了他言,不由的懷疑起以前是不是冤枉了這拍三廳電影的工作人員,後來想到文革十年,大陸老百姓能看的除了《鋼鐵是怎麼練成的》和《地下游擊隊》的意識形態掛帥影片,就是那三兩齣的樣板戲:《白毛女》或者《紅色娘子軍》,初次睹了這瓊瑤式的商業電影,講究聲光電化、劇情氣氛,還有俊男美女──不愛也難。 老韓心裡有事,無心和他周旋,不待他開口即說:「過幾日要放《雁兒在林梢》,林青霞主演,到時我通知你……一定要來看啊!」 老韓餐廳、書店、服務中心……,甚至連女廁所門前都去轉了一圈,司徒慧卻不知上天下地從哪個門走了。想要做個不期而遇的模樣,老韓有些事與願違,只得悻悻作罷,自歸家洗了頭,沖了澡,換了身衣裳來醫學院見Dr. Coffey。 放射線治療系在醫學院大樓地下室,老韓問到了Dr. Coffey的辦公室,人不在室內,在鄰室裡的那架PDP-8微電腦(mini-computer)前跑程式;聽見老韓進來,笑嘻嘻起來和他握手。Dr. Coffey普渡的博士,不過老韓年紀,卻已作上了教授,手下還有三兩個助手。他為人親切,幽默風趣,個子不高,穿了件白袍,衣口袋裡一具聽筒半遮半掩,問明白老韓從台灣來,即說:「我這名字和咖啡相近,大家都喊我咖啡博士……這『咖啡』中文怎麼寫啊?」 出了醫學院大樓,老韓隱隱約約知道自己剛遇上了命中貴人,不禁心裡高興。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雷達老錶,四點多五點不到,吃飯雖然還早,餐廳已經開門,反正無事,何妨順路就去打發了晚飯。學校裡一共四處餐廳,唯有大學部女生宿舍大樓地下室這間,除了主菜外,其他東西儘吃無礙,不似另外三處,件件計價,多拿兩樣,超過了每張餐劵金額,還要從荷包掏錢;中國同學因而都愛往那裡跑。 時間的確早了,餐廳裡僅僅三四桌人,有桌坐了幾位老中,都是大娘大媽,老韓打完菜,原想擠了進去一桌子坐下,往那兒走了數步,抬頭時眼光一亮,屋裡角落那桌,孤零零用餐的正是幾小時前遍尋不著的司徒慧! 老韓在她對面一屁股坐下,問:「整個暑假不見人,上哪兒去了?」他一興奮,這念念不忘的巧克力牛奶也忘了喝。 餐廳裡人漸漸多了,又漸漸離去,兩人不知不覺竟然談到了打烊時候。前後左右,桌子附近一區一區都清潔好了,放上了「此區停止服務」的號誌。 兩人出來,天還亮著,司徒慧又說了許多暑假裡在外阜的事情。老韓只是一旁聽著,偶爾插上兩句,也絕口不問她和甚麼人作伴去的──他也不想知道。只覺和她一起,心裡十分歡喜,聽她娓娓和他道來,更添了幾分快樂;至於他事,想也不想。 那一夜,室內燈熄了後,于文溥問:「上床前看你拿了個計算機,對著銀行statement(月報表)又寫又算的──對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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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