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腳印

作為研究哲學的人，我常常感覺自己的態度並不哲學，或者說，態度裡具有哲學性，卻不具有哲學的真理信念。常常會去思考幸福究竟是什麼？我感覺得到，這幸福的滋味各色各樣，每個人都不一樣，而且，這無法統一，儘管你會知道什麼內容更究竟，然而，究竟的路，只有對具有探索究竟企圖的人，纔有終極意義，對只想在這世上快活過一遭的人來說，何苦去浪費時間，消耗精神，在明顯短期看不見立即讓你獲得快樂的事情打轉呢？對於這樣的人，我無言。

或許，這就是我出生在台灣島，這島嶼最終讓我學會的一件事情。不要把你個人全心相信的最終真相，強加給其他人，儘管這是正確的觀念，都不要！有的人這一生就是如此不究竟，這不究竟的人數增加，就是會使得社會往不正確的路向發展，你都要讓他們有自己快樂邁往毀滅的自由！這是他們自己選擇的路，在那個當下裡，他們都會相信自己的選擇，他們都如此愉悅，你不需要對他們說掃興的話，你有話，就自己寫出來，或對相信你的人說。

再不然，就直接去做就是了。人類的歷史，總是曲折通往正確的路。中國攪過百年的戰亂，直至現在，大家纔終於領悟了，不需要為意識型態，搞得彼此家破人亡，務實活著，雖然很卑微，其實何嘗不是來自飽經憂患的體會？我關注著心性，雖然這是個終極的內在基底，我個人受益，跟著我學習的人受益，跟我的生活發生交集的人受益，這就是在實踐，面對快樂，我並沒有虧損，我不需要對未深受心性滋養的人喟嘆，他們只是時機未到，如此而已。

如果我對大地鋪撒種子，春天降臨，清風徐來，種子自然會發芽。未曾鋪撒過種子的土，就是如此平實的存在著，你不需要對未開花的人間扼腕，卻要有耐性的等待，等待那春暖花開的時節，溫柔照人的陽光撫過，就有無限的生機欣欣向榮！啊！當我想通這一層道理，我竟然能對往日背離我的人釋然，誰說他們不曾受過心性的照撫？他們已經帶著種子離開了！這種子，當會跟隨著他們到天涯海角，伴著他們度過生命的點點滴滴，只要春陽綻放，種子就無法不發芽。

我這一生，活過三十餘年，見過風風雨雨與奇人異士不計其數，帶著濃濃的情，對曾經與我親愛過的人，總有著無法抹滅的責任感，我總希望他們各自能過得好，總希望能做點什麼，來讓自己盡心。常會在某些不落痕跡的片刻裡，去觀照與關照著人，看看自己能如何在他們的心底播下種子。常人不解，常覺得我像個「無事忙」，其實本來無一物，自沾塵埃，並不染高潔，世人有事忙，與我的無事忙，最終都不過黃土一碑，任輕風流過。

今天，上網看見一個別離很久很久的故交很燦爛的笑容照，雖然這笑並不徹底，然而卻讓我很高興，這讓我知道，我與他的因緣已盡，他過得很好，我們都繼續做著對各自生命負責的事情。而且，萬物一體，生命緊緊相繫，我的遙望依舊傳遞著深情，這深情，不需要被他知道，不需要被任何人知道，因為我的關注是宇宙的腳印，來無痕，去無痕，這關注的種子撒落，就使得無情依舊有情，就使得我在這人間的奮勉，自強不息。

陳復記於午前的風城，九月二十五日，陽明子降生五百三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