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每個人都在生病的時候，這世界當由誰來拯救？

天候如此壞，十二月纔剛刮完颱風，三月就又來了，一月就開始紛飛不已的大雪，三月卻還遲遲不見停。不再有春夏秋冬的時令，人該如此依循著曆法？我周遭認識的人已病掉一大半，流行性感冒已經是家常便飯，只要誰的免疫系統稍微弱點，就不能停止的咳嗽、吐痰、偏頭痛與四肢發冷……，這當該是我們人造的孽太深了，纔得共同承受著如此沈重的天災？

我馬不停蹄的來往於新竹與彰化，再由彰化至高雄，再由高雄回彰化，最後再來往於新竹與台北，不停的演講，讓我同時看著詭譎的天候，已經在各地隨意的肆虐，清晨的高雄，陰雲慘怖，極冷，我穿上厚重的大掛子，再披上深黑的大衣，總想避著寒神淒癘的眼神，讓人直打哆嗦，然而不過兩個時辰，沒個路向的冷風陣陣，就接著萬里無雲的烈陽高照，讓人熱如炭火……

每個人由裡到外，都在生病。有的人在發怒，有的人在哭泣，有的人沈默不語，有的人揮著凶器相向，有的人忙著與人交相詈言指責，更多的人沒時間理會人，在自己的角落裡哀號不已。他們痛，他們痛得無法忍，他們可能只有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死去，他們可能就是眼睜睜要看著靈魂脫離肉體的自己，他們都藥石罔效，他們生前就在飲鴆止渴，錯把毒物當補品。

科學家說，有關天候異常是否來自工業污染還有待於更精密的觀察，至於研究成果的公布日期，當在地球毀滅的隔天揭曉。人人滿懷著期待，撥出更龐大的經費給科學家實驗，其餘的經費，則全數用在工業開發裡。我看著善良的人全去信教了，他們對世俗的不堪不願意再忍受，他們祈禱著上帝給予人間公平的獎懲，人辦不到的事，就由天概括負責！

當人人祈禱完畢，就繼續回去自己的工作崗位，替資本主義剝奪天性腐蝕人性的大業稍盡點心意。這夜豈止是黑，這黑豈止是沒有星星，煙囪放出的二氧化碳已經使得人人無法呼吸，然而我們戴上口罩後就噤聲，大家都正在編織著等我退休後就要雲游四海的美景，然後在離開工廠前就倒地不起，由你的孩子來頂替，繼續你的遺願……

這殘忍，要跟誰去說？我哭不出聲，淚往心底淌著。沒有槍砲的轟炸，正在無聲讓整個人間都飛灰湮滅，死的人混著傷的人，都被抬去醫院裡，連醫生與護士都不省人事了，還有誰真能救誰？我摸著正在發低溫高燒的額間，冷汗直冒不停，各如千頓重的頭與手，誰知道誰掉在昏沈裡？然而只要意識還有一刻在，就不能放棄，放棄我的意念，我的奮勉啊！

寫這幾行字，給正生病的自己，住在這已經凍極的春季。

陳復記於夜裡的風城，三月二十日，陽明子降生五百三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