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了三分頭的父與子，兩個人長得一般高，一個是胖老子，一個是帥兒子。




◎彭博和我表示親暱的動作就是拍拍我的胸口或肚子。




◎蹲在役男群裡，彭博看起來仍略顯稚嫰和秀氣。

　
　　兒子要入伍了，作父親的心裡真是百感交集。

　　2011年8月24日早上八點，花蓮後火車站集合，兵單上這樣寫著。再過3天就是兒子的24歲生日，正是楊喚詩裡「白色小馬般的年齡」。我想起1983年暑假，我甫自特遣隊退伍，準備秋天到政大讀歷史研究所。而在同樣的年齡，彭博讀完碩士準備去服役。一個告別戎馬，一個開始軍旅。父與子的生命在這裡交會，同樣的24歲，不同的生命旅程。
　
　　一大早孩子的媽就忙著煮咖啡，為兒子入伍前的早餐忙上忙下。我想，忙一點也好，會讓女人少一點感傷。事實上，繳完碩士論文返家這些日子，母子倆已經不知演練過多少次入伍的事事項項。兒子忙著上網查各種要準備的物品，入伍後可能遇到的情形，向服過役的學長、同學探問軍中種種，彷彿還沒入伍就準備作戰似的。我想起當年自己入伍時的隨意與不經心，背著簡單的雙肩背包，一個人孤伶伶地到鳳山步校報到。年少時的我是很有幾分反傳統的，覺得當兵就當兵，沒什麼大不了的。在我的年代，入伍前家裡可是要請親友吃飯的，宣告自己的孩子轉大人了。報到那一天，披著「光榮入伍」的紅彩帶，在鞭炮聲裡坐上火車，開往受訓的單位。我因為不喜歡這些繁文褥節，故爾未在故鄉入伍，一個人獨自背著背包從東海大學到鳳山步校報到。
　
　　彼時預官的名額雖然已經減少，但比例還算高，大部分大專畢業男生都會報考預官。比起我前一屆學長的預官錄取率70%，我這一屆驟然降到35%，所以班上9個男生只有3個人考上預官，我是其中之一。後來預官名額漸少，大專役男投考預官的意願亦大幅降低。到2000年以後，很多大專役男根本不考預官，甚至連軍訓課都不選。彭博倒是還選了軍訓課，卻和大部分同學一樣沒考預官。但修軍訓課仍有點兒好處，即可減免一個月役期，只要服役11個月即可。對兒子來說，這是他第一次到一個陌生而不知前途如何的地方。雖然他選擇離家很遠的地方去讀大學，但那畢竟是一個比較可以掌握的生活樣式。而軍中可不比學校，任何人到軍中服役，都是不可預知的未來。
　
　　在入伍之前，兒子已經上網查了許多要帶的物品，長長的單子，看得我嚇了一大跳。記當年入伍時好像只帶了一張兵單一本詩集就去報到了，哪像現在還有自傳、軍訓修課證明、醫療手術證明、耳塞、迷彩排汗內褲，背包裡塞得鼓鼓的。左近不過當11個月的兵，哪需要如此費事！當年我可是服役兩年10個月呢！何況當時有許多外島籤！我就是抽中金馬獎的其中一個。記得彼時軍中流傳很廣的一句話，「愛情不過臺灣海峽」，意思是如果抽到金馬獎就認命罷！兵變是必然的事。我倒是安然得很，因為人還在鳳山步校受訓就兵變了，到金門時反倒安心得緊。
　
　　孩子的媽要兒子再檢查一次攜帶的東西，包括打公用電話的500塊硬幣。真是現代父母心，連打電話的銅板都準備好。吃完早餐，兒子說要去便利商店買戒菸貼紙，因為入伍訓時不能抽菸，要過了適應期才開放菸禁。我跟兒子說：「貼戒菸貼紙豈非此地無銀三百兩。」兒子說：「就說是酸痛貼布。」真有他的，連這個都想好。抵達花蓮火車站時才七點半過一些，距離報到時間還有近半小時，許多役男已經到了。孩子的媽為我和兒子拍照，兩個人都理了三分頭，可在孩子的媽眼裡，一個是胖老子，一個是帥兒子。陽光粲粲然照著，兒子就要當兵了，24年的雨露風霜，如今就要別離，做母親的當然不捨，戴著墨鏡的眼角掛著淚水。我跟兒子說：「別怕，你受訓一定會很愉快的，而且會分發到一個輕鬆的單位。」兒子問我為什麼。我說：「你老爸可是政戰特遣隊的，苦都替你吃過了，所以你一定去很涼的單位啦！」兒子笑一笑說：「我聽你在唱歌。」
　
　　八點十五分，兵役課的人開始唱名，念到名字的走到車站屋庭前排成一直列，蹲下，每十人一排。兒子的名字很快被叫到，抱著背包蹲在地上，和同梯役男排在一塊兒。黑色上衣黑長褲，連背包也是黑的。我發現在顏色的選擇上，兒子居然跟我很像，我大部分衣服也都是黑色的，平常穿最多的是黑色上衣黑長褲，運動褲、車褲也是黑色的，背包和書包也都是黑色。由於花蓮市和吉安鄉役男同時報到，加起來約有150多人，唱完名已經接近九點，兵役課的工作人員做了一些注意事項說明，接著是花蓮軍人服務站主任致詞，役男入伍報到就告一段落了。
　
　　工作人員引導役男走向不同編號的遊覽車，彭博在役男群中緩步前進，偶爾回頭看看我們，孩子的媽輕輕擦拭淚水，我發現自己也是淚水盈眶。清風徐來，陽光燦然，兒子上車之前回頭和我們揮了揮手，從此踏上軍旅。但願他的軍旅生活歡樂多愁苦少，平安退伍。退伍後順利出國念書，完成他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