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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05 23:24:09瀏覽858|回應2|推薦31 | |
「告訴妳!當老師把他分在我們這組,我就覺得這次報告肯定完蛋!」高跟鞋穿得有兩百公分高的尖下巴女孩,氣勢迫人說,她原本想輕聲道出這番話,結果音量大到連八卦山猴子都聽得見。
「葳藍,妳怎麼這樣說,敬堯就算不方便上臺報告,他也可以幫大家到圖書館找補充資料嘛!」柯妹小聲回應,並向她連使眼色:「不然我們就分少一點內容給他…」 「這樣不就對其他組員不公平了!」葳藍氣咻咻打斷她的話。處在她倆似是刻意壓低聲音,聲音卻又清楚得令在場同學聾了耳朵也知道她們在說什麼的情境下,身為兩個女人話題中心的我在下林小堯,心底實是尷尬之極,如果她們談論的是愛我愛得何等意亂情迷、身不由己、爭鋒吃醋,對我何等心如刀割、望穿秋水、紅杏出牆,呃!怎麼感覺怪怪的?應該是「紅了眼眶」,那種尷尬實際是「佔了便宜又賣乖」,所謂「暗爽在心內」,但此刻這種尷尬,卻是自己活像頭待宰的小牛牛,兩位庖丁,該說庖娘正吵著將我大卸八塊,還是大卸八八六十四塊,嗚嗚!其實我…什 麼 都 不 想 要。 這般比喻雖說誇張,但也其來有自,當初本以為國文系由於男生人數稀少,所以十分珍貴得寵,沒料到家聚時,生得好似康康張嘴剔牙的大二學長在聽完這番見解,不禁拍拍我肩上灰塵顯出浪子難回頭的過來人口吻道:「唉唉!學弟你還太嫩,不明白,人在後宮身不由己呀!」我正納悶學長幹麼好端端把自己說成太監,就…就算立志仿效司馬遷發憤著述,也沒…沒必要興起「自宮」念頭,萬萬料想不到他接下來的話,才讓我真正當頭趕麵棍地曉得什麼身份比太監更糟:「在我們系上,女生當男生用,男生當『畜牲』用…」果是「千嬌百媚如後宮,後宮男兒卻如狗」,嗚嗚汪汪汪! 今晚我們這組六人會在晚上九點九分九十九秒,喂!你的秒針跑過頭了!大學生搞曖昧、搞自閉、搞社團,死沒良心搞大別人肚子的黃金時段聚集彰師七舍的女宿交誼廳,是為安排明早入學迄今最嚴肅、最殘酷,內容最像原始人,字數卻最多的一次口頭大無敵報告,之前幾次口頭報告,同學都僅是上臺扭幾下屁股,放幾聲屁,認真的唱唱歌、講個笑話,在臺前鬼叫個兩天兩夜就輕鬆過關,但這回名字裡有「木火土金水」五行中兩行的曾老師,在其授業課程,極力要求我們同學要如一名專業中學教師分組報告幾部中國古代經典,不但每組需報告兩個鐘頭,並且得依循有根據的書本內容不可瞎扯,說著,曾老師丟給我們一本厚如赤壁的參考書籍要大家去買,咦咦咦!作者怎麼就是老師本人?我們這組分到的是本叫什麼道德經、功德經、彼得經的古代典籍,AAA!其實我只曉得月經和玉女心經啦!這本道德經,是否就是台灣國中公民課本的鼻祖?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既然一般通稱「公民與道德」,想必有些干係。 倘若不是我們這組兩位「ㄘㄞˊ」女:一是財大氣粗的葳藍財女,一是柳絮才情的柯妹才女於最後一晚在男宿八舍中庭,採取大聲公廣播追殺的非常手段,召集我們這些在國文系分類屬「畜牲」的男同學火速前往七舍交誼廳開會討論,不要說是明早要口頭報告這檔事,我們大概連要上這門課都不知道,一直要到被老師以59.9分死當成績單寄至家中,才疑惑摸腦袋自問:「AAA!我我我有修這門課嗎?」不過我得為自己稍稍辯護,雖然我也同被歸屬「畜牲道」男學生之一,但我頂多上課戴黑到撞壞街燈的墨鏡偷打瞌睡,還還還不至忘了該去上課啦! 此際這種火燒猴囝仔屁股的緊急聚會,討論時周遭瀰漫的氣氛自是相當白色恐怖,不過哇塞!實在是一次太難得的機會可以奉女魔頭,呃!口誤口誤,是女王頭的旨令大搖大擺走進女生宿舍,怎能不好好把握機會東張西望、南摸北捏一番。我漫不經意將湊在右眼的放大鏡,從字如蟲蟻亂扭亂爬的紙本資料偷偷拉上石門水庫般移開,打從更換人工水晶體的手術後,我就只得藉由放大鏡或擴視機等光學輔具才能看清紙頁的文字,所以輕便型放大鏡是我隨身不離的重要工具;我手裡放大鏡已全然挪至報告資料外的廣闊天地,本以為能看見大群成堆成打的趙飛燕、王昭君、李師師等之類一級美女翩然隱現,結果…,呃呃呃!怎麼都是武則天、慈禧太后和楊貴妃呀!果然用放大鏡看見的身材都會失真,但…但假如那人本就是楊貴妃,這一變形不就成了米奇長毛象!我看我下回還是拿看黑板用的望遠鏡好了,可可可是會不會才掏出來,就從裡面衝出一彪拿衣架當弓箭、頭紮毛巾浴巾的夜叉婆朝我哇哇怪叫殺來? 「妳看林敬堯將放大鏡湊在眼前那副像白沙湖蟾蜍的蠢樣,他現在用放大鏡看資料,資料明明在他前面桌上,他竟然能轉了180度看向一樓走廊,妳說他這樣的爛視力怎麼上臺報告?」 「呃呃哇哇哇!」我正透過放大鏡定睛瞧著位裙子開叉到腋下的正妹自廊下經過,乍聽此言,沒險些嚇得放大鏡塞入眼窩變成隱形眼鏡;接下來聽見的,就是本文開頭二人的對話。我趕忙用眼皮夾放大鏡重新180度看回報告資料,集中精神聽大家相敬如乒拎乓啷的討論內容,說實話主要還是她倆說相聲唱雙簧的高八度短兵相接,我們這些如狗似畜牲的男組員僅在旁拍手叫好,呃!如果真這樣做了,得罪國文系女生的後果,恐怕以後在校園內寸步難行,只要一現身校園,就可能被她們眾多男粉絲,不!何只粉絲,早已聚集成粉團所追緝,因此我們都只敢肚裡暗罵:「她爺爺的,老子還要趕回去看霹靂和飯島愛耶!」面上卻要斯文默默無聲無息,不時還得露點看似牙痛的微笑。 「那麼看妳想怎樣就怎樣,每個人報告多少妳來分派這樣行了嗎?」柯妹顯出撒手不理的姿態;聽到此時,我已全然明白兩人正為我視障能否勝任上臺報告,發生意見分歧情形,柯妹明顯在為我爭取權益,葳藍卻不認同,最奇怪的,她倆都十分有默契不來問我本身想法為何,就一致認定我無力進行明早專業的口頭報告:「呃呃呃!我從來沒說我不能上臺報告哇!」盯著手上有看沒懂甚至根本沒看見的資料,心想:「雖然…,面對手中這份字如戈壁沙粒那樣多的報告內容,我也無法想像看不見手中資料該如何進行報告,但總會有辦法是不是?不過辦法是什麼?」我苦苦思索,思索同時,自己得先打破僵局,否則不知葳藍還要搬出多少涉及我祖宗十八代的驚人之語,舉如林敬堯他家上代一定惡名昭彰、有損陰德,才會生出他這尾生猛活瞎,或者敬堯上輩子一定常偷看女生洗澡,今生就罰他目不見物,連A片都不准看等超級傳奇神話故事… 「啊咳啊咳!AA!我想不好意思讓兩位姑奶奶,不不!我是說兩位姑娘費心盤算我如何報告的事,這這這讓我自己來處理好了,妳們把我該負責的部分分給我就對了;國強說他等一下還要去捌妹…,呃!怎麼不小心說溜嘴…」我趕緊做出摀嘴動作。 「你…你真的沒問題嗎?」柯妹擔心問。 「柯妹妳也管太多,他說沒問題就沒問題,假如他敢開天窗,以後我們就盡量躲著不跟他一組。」葳藍沒好氣說:「喂!姓林的,你就負責『老子道之用』那部分的內容…」 柯妹驚呼:「葳藍!妳也太狠了,那是我們這次報告中內容最多的部分耶!」她裝作沒聽見將一疊有如自由女神頭冠般巍峨尖聳的資料推至我面前。 「呃!抱…抱歉!我我我想請問一下…,『老子道之用』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當人家老子的,該如何善用自身黑道背景幫助孩子?」聽我這語出天腦的詢問,不僅葳藍,連對我最照顧的柯妹也快暈倒顯露副「你是豬喔」的神情,兩人嘆氣連連離開交誼廳,遠遠只聽葳藍斷續的話聲:「果真就像系上流傳的,在國文系,女生當男生用,男生當畜牲用…」 阿福頭的國強在我肩上重拍了下:「敬堯,幹得好哇!剛剛那番見解實是發千古未有之新意。」我只能苦笑與眾位重新恢復人氣的男同學嘻嘻哈哈走出女宿交誼廳,當然每個人都不忘臨出門前朝禁區方向多瞟幾眼,口裡咿咿啞啞哼著網路加料改編的流行歌、彼此說著冷掉過時的黃色笑話(舉如「早晨九九」的英文唸作「摸你奶奶」),各自奔向即將越夜越美麗的大一夜生活,不過只有我…,嗚嗚!可沒這份閒情逸致,在被各人相繼拋棄,連最後一個與我同進男宿大廳的阿華田都說他內急衝去廁所,我就獨自一人既慌張又零丁踱回萬分不情願落腳的單人寢間。 之所以我會住進男宿單人寢室,細講實是說來話長,簡而言之,考上大學這個暑假玩得太瘋,瘋到差點忘記註冊和登記住宿,註冊終在千鈞一髮之際趕上,男宿卻已額滿無床、謝絕露營,喂!老爸,請別亂出餿主意!但我的狀況又非住宿不可,因此教官就生了這麼間不知名目的單人寢室給我住。 或許有人以為住單人套房很好,然而站在我這大一新鮮人的角度,簡直和丟在沙漠的螞蟻沒什麼兩樣;剛住進的頭一晚,整個晚上幾乎每秒都在嚇醒,睡夢裡喃喃唸誦的無敵鐵金剛經和大喜大悲咒發出的虔心與音量,不要說孤魂野鬼被吵到退避三舍,連蟲蟻蛇鼠塵埃壁癌,也都驚得只想跳窗逃命,一夜過去,自是全無什麼莫名奇妙被誰蓋棉被換內褲剃鳥毛的靈異情節。 然而這間寢室雖沒「髒」東西,卻不表示真的乾淨,天花板密如帘幔的蛛網,不能拿來上吊,也大可拿來紡紗,只是…,嘻嘻!不知道誰敢穿用蜘蛛網作的衣服?多半用來捉蝴蝶會蠻方便;牆壁脫落的油漆如同脫皮,灰黑牆面教人直覺碰上去會撞進隔壁寢間,但…但我的隔壁好…好像就是天空;室內空氣冬冷夏熱,內部雖配衛浴,馬桶卻髒得像用乾掉大便作的,按下沖水,屎啊尿哇一股腦噴出來,蔚為蹟觀,只是欣賞時請戴防毒面具!蓮蓬頭轉熱水出冷水、轉冷水噴冰水,最後還是決定抖著體毛提飲水機開水來洗澡,沒啦!開玩笑的,是到公共浴間去洗會快點,等裡面電熱水器燒好水,我恐怕已經發霉。 其實說這麼多,上述情形與被外界隔絕相較,均屬小事一樁,不知何故,這寢話機與其他房間的似有不同,一般僅需按房門數字撥號,就能打到別間寢室,然而阿華田照我房號幾乎把自己寢間的話機給生吞活剝,我仍舊沒聽見桌上那架電話有絲毫的哭北,甚至連聲屁也沒聽過,我又很肯定它一定沒壞;盼著盼著,一日凌晨它就突然自己會叫「媽媽」,呃!雖然發音有點不像,但…但總算叫出聲音。我顧不得此際是半夜三更,會不會是「鬼來電」,一骨碌翻身摔下床,顫抖興奮用力接起電話,險些使力過猛將電話線拔了… 「喂!親愛的,你怎麼這麼久沒邀人家去你那兒過夜?」 「呃呃!小…小姐如果妳想來…來的話,隨時歡迎,不不不!我是說請問妳…妳是誰?」我抓緊話筒緊張問,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問題… 「啊!你是誰!你不是他…」 「喂!妳先別掛斷!我要問妳怎麼打進來的?」 「嘟嘟嘟…」嗚嗚!唯一一次能知道這支分機號碼的機會就這樣吹了。 夜已深,窗外沈默許久的烏燈黑火,與桌前台燈光線相映下,孤身坐於明暗交界線的我,透過放大鏡猛讀資料的畫面,還頗有幾許「十年寒窗無人問」的味兒,不過人家後面是「一舉成名天下知」,明早在臺前報告定格的我,則將是「一次臭名天下恥」。吃力反覆看過幾遍內容,自然已明白「老子道之用」,與老北善用黑道勢力幫助孩子可說沒半點關係,但明白這點,與我是否真正明瞭「老子道之用」的精神仍是相距甚遠,看稿報告都未必能說清楚,何況我竟下意識衝動想乾脆自己瞎掰算了,假如我們這組今天分到的是報告「波羅蜜多心經」,我或許還能拿波蜜果菜汁來亂掰一氣,但對於這個老子的什麼道之用還是德之用,可真一點辦法也沒有。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隨時會亮,我雖已將報告內容讀熟,然而除非我能用放大鏡看得和一般明眼同學閱讀的速度一樣快,不然用放大鏡報告僅是自曝視障短處;終於,我深吸了口氣,心想:「只得這樣了…」千頭萬緒的考慮後,還是決定採取這個我最不想使用的方法,我曾想過戴耳機邊聽錄音帶邊報告,也想過用觸摸點字來報告,不過想來想去,都沒有現下這計畫來得萬無一失。我緊拎放大鏡,開始埋首努力,恍惚有星希望之火在我內裡竄動,當我再度確認最末一行文字全然無誤,窗帷表面已鑲上些許魚肚的冷白,我懷疑自己的四肢百骸,就連終生不得合眼的腦幹與心臟是否都有片刻進入昏厥,只是不服輸的意識仍在苦苦撐持,聽著隔牆同學恍若叫春的鼾聲,我終於支持不住,走了,喂!不…不是那種「走了」,是我餓到受不了趕快走去買早餐,再過不到兩個鐘頭就要開始報告囉! 坐在教室聆聽臺上同學報告的嚴肅氛圍,可說比死了爹娘還更令人難過。我的表情是帶點迴光返照的亢奮,感覺雖然不是很妙,但比起根本已無迴光返照可言,臉上簡直快嚇出屍斑的女同學,我幾乎能稱為泰然自若,不過也有幾個天賦異秉大嘴蛙,呃!說太順,是…是大嘴娃,僅現出副快吐血暈倒送醫院的蒼白神色;至於已被架上臺的同學,各個盡是一臉死魚死蝦死青蛙的死人臉孔,自頭至尾說話聲沒聽見幾句,倒是全身上下頭毛鼻毛直至腿毛腳毛的顫抖聽得一清二楚,只差沒發出「赫赫」加流口水吼聲,就是「僵屍」,教室則成了「惡靈古堡」,曾老師聽得氣到快變形的動作神情,恰好像個「終極版大魔王」,AA!不好意思,請問那最厲害的武器「火箭筒」藏在哪?我我我可能需要一把。 「你以為你在朗誦比賽嘛!叫你報告!不是要你唸稿!就算唸稿,你這樣的唸法也不及格,沒有人朗誦唸得這麼僵硬,你這樣唸法跟把標點符號一塊讀出來有什麼兩樣?而且文章裡哪來這麼多『對不對』;還有請別再『台灣國語』,什麼叫『老書同鞋』?」 「還有你!是羊癲瘋還是痴心瘋?為什麼一上臺就抖得跟篩米一樣?牙關相擊的聲音像鑽木…,呃!像燧石取火,你是牙痛還是冷到發痛?牙痛就趕快去刷牙,冷到發痛就快去跟同學借件外套穿穿!你再這麼抖哇抖,我的老花都快被你抖出飛蚊症了…」曾老師比手畫腳、口沫直飛將剛報告完的這組同學罵得橫七豎八、死傷慘重;不過哇塞!老師真不愧是大學國文系任教的學者,果然有幾把刀叉,連教訓學生都這麼文藝腔,實令我大開耳界。 輪到我們這組報告,雷電交加狀況雖有和緩,但葳藍衣著還是慘遭老師數落得有如送人陪睡還得貼錢的程度:「想當老師就要穿得像個老師,妳現在穿成這副德性,打算上夜店還是要去三溫暖?另外,妳不覺得妳的鞋跟高得像在踩高蹻嗎?妳不覺得危險,旁邊的人看了都覺得自己快跌倒…」然而柯妹負責的部分,倒獲得老師不少讚許,在柯妹結束她精闢的分享後,終於…,輪…輪到我了… 眼前有霎時昏暗倏忽隱去,我一手拿放大鏡、一手拎著講義亦步亦趨邁向已有無數同學講稿裹屍、被電陣亡的臺前。我小心翼翼把放大鏡湊在右眼,彷彿觀察顯微鏡下切片盯著A4大小講稿,看動作像整顆腦袋都快鑽進去,有種說不出的滑稽;五秒、十秒、十五秒…,我只維持同一姿勢沒動,臺下傳來空襲前嗡嗡之聲,曾老師原本各司其位的眼睛眉毛都快擠在一處,我想若非他已曉得我是視障者,可能早忍不住脫口國罵「你到底在『看三小』」,至於葳藍鼻中發出的哼聲活像是想將鼻涕噴在我臉上。 「唉唉!算了!」忿忿將抬高的雙手用力放下,險些不慎把手中放大鏡連同講義朝老師臉上扔去;本來還想再試試看能不能用放大鏡看資料報告,但依剛才情形,不要說是四節課,四十節課的時間也不夠我用放大鏡看稿報告。 我走回位子將手裡東西全拋在桌面,重新站回臺上兩手一攤,顯出聽天由命模樣;老師一張闊嘴已睜得老開,露出上下排白森森牙齒,瞧這情形,他恐怕不只是要罵我,可可可能還準備咬我一口。正當他晴天霹靂的罵聲將和著口水一併朝我方向激射之際,我不慌不忙開口道:「各位老師,呃呃!不是啦!老師、各位同學大家好,我現在負責報告的部分是老子的『道之用』…」老師同學聽著我的言語,張大口一時作聲不得,隨我報告的持續進行,甚至連舌頭都伸出來,不曉得是否打算吃些蚊子才肯縮回去? 「老子『道之用』,完整說法應是『弱者道之用』,其意大略是說在『道』實行運作的時候要以『柔弱』方式來表現。其中明顯說明…」我就如此滔滔不絕、上下五千年、灑灑如貫珠將老師教本中關於「道之用」全部內容,減一字加三字、刪兩句加六句迅速說出,過程除打兩個哈欠、吞三次口水、推五次護目眼鏡外,幾乎毫無滯滯一氣到底,當我面對大家說出:「我的報告到此結束,謝謝大家!」並深深鞠躬,全場先是片能聽見塵瞞撞肌膚的靜默,接著宛如第三次世界大戰核彈氫彈原子彈齊齊爆響的掌聲,把我瞬間化成粉沫,當然不,是將我化成粉絲眾多的大明星,恍惚抖著肚皮都能有風。 「哇!真的很不簡單!」老師不知何時收起他的獠牙,露出極為高興的表情轉向身後同學:「這位…,呃!叫什麼名字…,哦!林敬堯!這位敬堯同學把整份資料都背起來,在講述時還能表達得如此專業,你們都應該跟他好好學習…」掌聲仍在持續,之間柯妹歡呼最是響亮,隱隱夾雜葳藍像鼻屎黏住鼻孔的呼嚕聲… 「敬堯,你剛剛實在太帥了!」和我同屆經由盲聾生甄試考進彰師國文的白化症同學阿偉興奮說,他就是被老師唸說是不是牙痛還是冷到發痛的發抖同學,只不過他現在說話流轉的程度,簡直可以來段阿拉伯文的嘮舌rape。 我正搭他和國強兩人的肩膀走在近午人潮集擠的椰林大道,右方白沙湖的人工噴泉在空中揚起不知累積多少鵝鵝鴨鴨蛙蛙便便的湖水,強風一起四下飛灑,迷濛浪漫裡多了點噁心的感覺,叫聲如挑釁、頭毛生得猶似海草的白沙天鵝,說實話更像秋蜩的死鴨子,卻相當開心於自己的便便水霧裡悠游;好幾次我們這群男生真想抓牠一隻來作「彰師烤鴨」,不過看牠那副歪嘴小眼、聲若鴞鳴的尊容,烤的時候爐子應該會爆炸吧! 我用袖子抹了下臉上黑黑像鴨屎的東西:「呵呵呵呵!好說好說,您過講啦!」 「真的很厲害,換作是我,我背不起來。」連我們班號稱「第一國學大師」的國強都對我如此佩服,真令我得意到僅差沒有抓耳撓腮;我們一行三人,前二後一穿過校園出入口的鐵柵滑門。 「候!你們不曉得,我昨晚為了背這份報告…」我準備將自己的努力大大說個天花亂墜,忽然,走在前面讓我分別搭肩膀的阿偉與國強不知何故,兩人同時向旁左右一讓,但見他倆挪出的空缺處銀光乍現,還搞不清怎麼回事,整個身體已實實撞上去,只聽砰鏘!一響,隨即周遭畫面都彷彿落入慢動作鏡頭,鐵製事物於懸空處頓了頓,我力圖伸手抓住,不過已遲一步,它…,斜 斜 倒 下 去,然後是一聲比適才撞到更大的匡噹!巨響。 一剎那,時間像靜止了,本來擁擠喧囂如同北市跨年晚會的彰師校門口,機車發動的熄了火、走路的人忘了動作、說話的咬到舌頭、塞進口裡的熱狗錯塞鼻孔,他們目光像鐵砂遇見磁鐵全部集中到我身上,這時我瞧清地上那個摔倒換過一面的事物,原來是刷著「禁止停車」四個紅色大字的立牌。 「哈哈哈!國強阿偉呀!你們今天要帶我去吃什麼好料?」我問的是他們要帶我去哪,實際是我拽著他們夾著屁股直往一旁橫巷裡鑽,他倆那時只差沒笑到在柏油路面學驢叫春。嗚嗚!這不知該說是身為視障者的悲慘,還是我得意忘行,得意到忘了好好走路的報應?只不過當我頭戴安全帽、臉遮口罩、眼掛墨鏡重回校門口,立牌七葷八素身體已影蹤不見,往後的日子也再沒出現。 (更多精采內容詳見印刻文學出版的「天使向光飛翔-我的盲碌思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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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