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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03 16:03:30瀏覽1032|回應2|推薦12 | |
【第五回】開到荼蘼花事了 勘破三春景不長 前文說到我到了S公司作了科技買辦. 忙得風生水起, 好不興旺. 夏天季度(quarter report)營收超過 $150M, 在外開派對慶祝. 大老闆除了描繪前景, 還提醒我們擺脫小鼻子小眼睛的思維. 比如說營收的金額單位, 要改用 Billion; 所以本季的營收, 是 $0.15B, 而非 $150M. 我啜著香檳, 如騰雲駕霧, 心中把未來的股價迅速盤算了一番, 不由再快飲一杯. 公司的人事迅速膨脹, 會拼 Optics 這字的人還是不夠多, 幾乎天天都有新人來面談. 到了中飯時間, 通常會叫 pizza 或三明治外賣, 邊吃邊談, 以節省時間. 有位同事養了條愛斯基摩犬(husky)名叫奧斯卡(Oscar), 每日與主人同來上班. 奧斯卡體型碩大, 看來就像條狼. 牠不會汪汪尖叫, 而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低沉震顫的狼嚎. 奧斯卡性情溫和, 嗅覺靈敏, 極為貪吃. Pizza 一來, 牠不論身在何處, 一定會踩著輕盈的步伐, 聞香奔來. 有一次, 一位身材嬌小的東方女孩前來面談, 正在大會議室報告她的博士研究; 我們一群工程師邊聽邊嚼著香噴噴的 pizza, 只見奧斯卡迅雷似的奔來, 直衝桌下東嗅西聞, 發出興奮的嚎叫, 把那女孩嚇得花容失色, 舌頭打結. 這讓我想起馬里蘭的兩個同門師弟, 他們大概不怕狗, 比較適合這裡的工作環境. 於是我們把他們相繼請了來, 順便納入兩筆豐厚的介紹費, 剛好夠家裡買新冰箱和洗衣機(此時妻兒已搬來波士頓). 盛極而衰, 事理之常, 然而沒有人料到光纖和網路泡沫的崩盤, 來得如此迅疾. 福兮禍所伏; 繁華的榮景遮掩了脆弱的產業基礎和的可憂的商業交易. 比如說, 季度營收原來是這樣灌水的: 賣設備的公司貸款給客戶(電信公司), 好讓客戶訂購更多的設備. $0.15B 的季報就是這樣來的, 股價就是這樣飆的; 設備公司也依此灌水的營收向元件供應商超量進貨. (我們最愛的字眼, 是 capacity - 產能. 人人都怕買不到貨, 所以不只是訂貨, 還訂產能) 大家都向未來借錢, 然而最終總得有人付賬. 網路的流通量確實驚人, 但如何從中獲利, 當時沒有人有明確的概念. 而且寬頻網路的終端用戶數目仍少得可憐, 大型高速區域網路的架設很快面臨了供過於求的窘境. 電信公司借錢買了設備, 卻無利可圖, 以致無力還債; 設備製造商收不回借出的錢, 又賣不出投下大筆經費研發的先進產品, 季報和股價於是急轉直下; 設備製造商賣不出東西, 庫存堆滿了光學元件, 自然不再跟元件供應商進貨; 元件供應商也堆滿了庫存, 季報發赤, 股價發黑. 骨牌效應已成, 只能眼睜睜的看它摧枯拉朽, 而無力回天. 無力回天, 到了2001年春天, 公司面對現實, 祭出雙刃劍: write-off and layoff. 第一刃是勾銷債務 (write-off), 為解決呆帳的一種方式. 就是一次性的認虧了事, 讓未來的季報好看些. Write-off 的內容也包括庫存的呆貨 - 成套的設備, 雷射, 接受器, 放大器, 光纖, 等等. 一櫃櫃上百萬美金的頂級光學元件, 依法要砸扁毀掉 (pounded). 天真的工程師們說, 這多可惜, 還不如捐給大學; 可是於法無據. 另一刃是解雇(layoff). 如果 write-off 勾銷的是呆帳呆貨, layoff 勾銷的就是公司認定的呆人. Layoff 有所謂好聽一點的講法: restructuring, reorganizing, down-sizing, right-sizing; 這些是 corporate America 管理階層編出來自欺欺人的名詞, 指的是同一檔讓許多人失掉工作的事. 我的兩位學弟, 來S公司不到一年, 就打包走路, 讓我不勝唏噓愧疚. 但他們離開於2001年春, 很快就找到了工作. 2001年底又有一波解雇, 我仍倖免. 此時電信核子冬天(telecom nuclear winter)全面降臨, 景況悽慘. 2002年夏天, 全家回台探親三個禮拜. 有幾日住在台北妻弟處, 沒看美國消息. 一天早上, 北橋妻忽有預感, 打開電腦看網路財經, 赫然看到一則快報: S公司重組(restructuring), 砍掉整個光纖傳輸事業部. 她把我挖了起來, 問到: 你不是屬於這個事業單位的嗎? 我睡意全消, 馬上撥電話到美國, 找我的小老闆, 得知留下了9個光學工程師, 處理善後事宜, 而我是其中之一. 天可憐見, 我又暫時逃過一劫. 休假完畢, 回到公司, 已人事全非. 9個人似涸轍之鮒, 相濡以沫. 人心渙散, 心不在焉, 經常終日無所事事, 又都知道來日屈指可數. 終於陸續有人離開, 包括小老闆在內. 2003年春, 我參加蕭條的 OFC, 遇到昔日S公司的同事; 他已搬到加州. 寒喧數語, 他忽然問到: 「你脫光了沒有?」 我聞之一愣, 隨即力持鎮定: 他可能受到核子冬天的打擊, 有點語無倫次, 可別再刺激他才好. 他隨之一笑:「你大概不懂. 脫光, 是離開光纖這一行的意思」. 我會其意後, 笑得直不起腰來. 「全光」, All Optical; 「脫光」, Stripped of Optical. 全光不成, 只得脫光. 放眼望去, 如我們二人者大有人在; 巴著小舢舨在光海中載浮載沉, 隨波上下, 尚未脫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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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工作職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