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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6/23 12:10:37瀏覽962|回應7|推薦15 | |
小時候家中積了許多《中央月刊》,是忠黨愛國的父親訂閱的反共文宣,我沒事會翻出來看。其中有一篇報導,與其他文章頗有不同。它逐局詳盡描述1971年臺南巨人少棒隊許金木,在威廉波特苦戰九局反敗為勝的經過。這篇報導不知被我翻閱了多少回,從字面上反覆模想少棒小英雄揚威異域的風采。後來又聽說魔手陳智源的傳奇,更是怨嘆自己年級太小,不得躬逢其盛,與英雄人物擦身而過。 然而老天有眼,1973年,將升上四年級的我目睹了臺灣棒球的漢唐盛世。這年的臺南巨人少棒隊是震古鑠今的超級球隊,有能投善打的黃清輝,左打怪傑鄭百勝 - 他一個人在遠東區少棒賽就敲出七支全壘打。這支隊伍以狂風掃落葉之勢,把東洋西洋拿得動球棒的小鬼打得一概哭笑不得。我不錯過任何一場球賽,記得每一個球員的打擊順序和守備位置,看球看得手舞足蹈,如醉如癡。第二年,臺灣首度奪下棒球三冠王。高雄立德少棒隊在威廉波特的三戰比數是15:0, 27:0, 12:0; 王牌投手林文祥演出三振秀, 打了五支全壘打。青少棒及青棒隊由教頭曾紀恩領軍,也是夢幻隊伍:青少棒有徐生明、李居明,青棒有高英傑、李來發,郭源治、劉秋農,楊清瓏,真稱得上名將如雲,俊彩星馳。 於是,棒球成為我小學生活的重要部分。臺灣的孩子,崇拜這些英雄人物之餘,也思起而效尤。班上的球癡分成兩隊,模仿南美和、北華興的爭霸。三十多年前的臺灣,有幾戶人家拿得出閑錢給孩子買球棒手套面罩?我們都是以竹棒木棍小皮球徒手交鋒。有一次去工地偷木棒,被工人發現,在後猛追;我和同伴分頭而逃,躲回家裡;工人抓不到人,在牆外恨恨的叫罵,我在家裡聽得清清楚楚。之後整整一個月我不敢從工地經過,怕被認出來。小皮球品質不佳,有時猛力一揮就被剖成兩半,然而我們樂此不疲。每節下課10分鐘都在打球,星期天更是可以從早打到晚。我們的比賽是沒有投手的,打擊者自扔自打,完全考驗守備;可是也有人三振出局,信不信? 後來爸媽給我買了一只手套,是膠質的,品質並不甚好,可是被我當成寶。一直到小學畢業,才第一次摸到鋁棒和捕手專用的手套及面罩。不過上了國中之後,興趣轉移到籃球,與棒球的緣份漸漸淡了;但自小練就的傳球接球的技巧,相隨不去。有了孩子後,我也買了幾只手套,教他們接球。他們沒什麼熱情,被我強押著練;大兒子自扔自打,竟然也會三振出局,令我氣短。基本的接投技巧,他們倒是會了。我接著他們投來力道漸強的球,撞擊手套噗噗有聲,在我耳中聽來竟是遙遠的回響。 回響從幼年的夢境傳來。父親不顧母親的反對,將我從床上挖起,看深夜的越洋球賽轉播。父子二人靜靜的看國旗從美國草綠的球場升起,聽國歌在異邦的清晨飄揚,讓情緒隨著傅達人感情豐富"壞壞壞連三壞"的現場解說起伏,笑看臺灣小球員痛宰對手。被世界排擠輕看的臺灣,每年靠三支未成年棒球隊撐起一點尊嚴;這是我的國家意識的濫觴。這個記憶,以及它所能夠激起的情感,非常強大,勝過成年後所累積的一切所謂的理性辯證。球之魅力,有如此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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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