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是人類的特權，只要是『人』，都能享受這種特權。有時候，我們能通過胡扯找到真理。」尚野對自知闖禍的納喜說：「剛才妳在會議上，輕視了我們的瞎掰胡扯，妳以為是閒聊，不重要，所以沒記下來。」

納喜點頭：「是這樣沒錯。我以為做紀錄只要寫重點、寫結論就好，沒想到連瑣碎的經過都得鉅細靡遺寫下來。」

「所以我用『輕視』兩個字來解讀妳對待這次會議的態度。妳用自己的邏輯思考去評斷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卻忘記自己的『身份』。當記要員就像一隻錄音筆，會議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得一字不差的記下來。舉個例，如果我說『兩支筷子』，妳就得寫下『兩支筷子』而不是『一雙筷子』，雖然『兩支』和『一雙』在定義上沒有差別，但專業的記要員不可以把現場對話轉換成自己的語言，必須忠於原貌。」

「跟開庭時的記要員一樣？」

「可以這麼解釋。」尚野回：「至於會議內容重不重要？該怎麼取決？那是我們高層的事，不是妳。這樣清楚了？」

納喜雖然點頭說清楚，卻也擔憂：「可是我漏記了那麼多，現在怎麼辦？」

尚野得意洋洋拔下夾在襯衫口袋的錄音筆，交到納喜手裡。

納喜瞅瞅錄音筆，又瞅了瞅尚野：「哈！你…」

尚野點點頭：「對，妳欠我一個人情。」

「而且是個大人情！」她晃著錄音筆開心說。

「走吧，」尚野邊起身邊說：「咱們該回去開會了。」

「我也回去嗎？」納喜猶豫：「鄧導叫我滾…我再回去會不會又惹她生氣？又被轟出來？」

納喜硬著頭皮推開會議室的大門後，隨即縮在尚野身後默默跟了進去，她不敢抬頭，怕看見鄧導和諸位主管責怪的眼神。然而，鄧碩竟若無其事般從對面的會議桌滑過一只小錄音機說：「納喜，會議之後把剛才漏記的內容補全了。」

原來，鄧碩也錄了音！

納喜原本想舉起手中那支尚野的錄音筆，卻被尚野不露痕跡摁了回去…她又明白了，無論自己是否已有了補救的辦法，也絕不能當眾拒了別人的好意。這就是江湖上說的：要會做事，也要會做人。

「謝謝鄧導！」納喜收下鄧碩的錄音機，大聲宣示：「以後我絕不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不犯同樣的錯？那其他錯就能犯囉？」鄧碩似笑非笑問。

「不，我不是這意思…」

「以後會被人抓到語病的話別說。」

眾人見納喜滿臉尷尬，竊笑。

鄧碩看了看錶：「好了，繼續開會吧？」

納喜調整好心態，坐回座位上，一字不漏的紀錄下會議裡的每一段對話。

人，往往在如履薄冰的時後最清醒、最謹小慎微，也最堅強…這是納喜現在的心境。

「你猜，」納喜坐在裴大弘的小公寓客廳裡，邊啃著茶几上的魚下巴，邊問大弘：「後來我發現了什麼？」

「什麼？」

「殺千刀的花子、猴王和胖仙，居然事後才跟我說，其實參加會議的每個人身上都有錄音機！天哪…」納喜乍呼說：「當時我就想，對呀，我以前當寫手的時候身上也備著錄音筆，怎麼就給忘了呢？」

大弘笑看啃著魚下巴的納喜，回：「瞧妳這狀態，是快樂的埋怨吧？」

「快樂嗎？」納喜仰頭思索：「嗯…操，太操了！而且有時覺得挺窩囊的。想想自己小時候好像比現在勇敢，跟班上同學吵架絕交，可以用一塊糖就和好了，被爸媽罰了，拿到零用錢就忘了，要不然就是考試考砸了，大哭一場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現在做不到了，臉皮變薄了，想哭都沒底氣，怕吵到人。不過…」她側頭看著大弘：「你也沒說錯，我是挺喜歡這種苦中作樂的滋味。裴大弘你說，我是不是有被虐狂啊？我從上班第一天開始到現在，沒有一天不被挑錯的，但是我居然越來越喜歡這工作。」

「那就好。」大弘舉起啤酒杯：「恭喜妳終於適應那環境了。」

納喜見大弘舉著酒杯的左手，關心笑問：「手好了？什麼時候拆的石膏？」

「就前兩天拆的。」他晃了晃酒杯：「喝不喝？」

「喝！」納喜也端起酒杯和大弘一碰，乾盡。

她不放心，又拉起大弘的左手臂來來回回仔細檢查：「真好了？全部好了？醫生有沒有提醒該注意什麼？比如不能提重物之類的？」

「醫生說全好了，妳放心吧。」

「那就行。」納喜放開大弘手臂的剎那，大弘卻緊緊反握住納喜的手。納喜見大弘欲言又止的神情，好奇：「怎麼了？有話跟我說？」

大弘思量再三後，搖頭：「沒事。我是想咱們快一個月沒見了，今天就來個不醉不歸？」

「行哪！」她望向自己曾住過的臥室：「我那房間還沒租出去呀？」

「沒有。要不是妳那時離家出走，死皮賴臉要來我這住，我也沒想往外租。」

「去！」納喜推了大弘好幾把：「誰死皮賴臉了？誰？誰？」

「別推了，別推了啦。」大弘呵呵笑：「我，是我死皮賴臉要妳住，行了吧？」

「哼，這還差不多。」納喜想到什麼似的，又問：「Judy呢？我搬走之後她沒搬來跟你一塊兒住？」

「她？她怎麼可能住得慣這樣的小公寓？不過還是會過來看看。」大弘指了指滿茶几的菜，轉移話題：「夠不夠？還想吃什麼？我給妳做？」

「夠了！而且今天的主題不是吃，是不醉不歸對吧？」

大弘重重點頭：「對！」

「那好！」納喜奔向廚房，把櫥櫃裡所有的杯子全搬出來，全斟上了啤酒。她指著大大小小杯子裡的啤酒，挑眉挑釁：「怎麼樣？敢不敢？」

大弘意氣風發舉起最大的一杯，一拍胸脯：「看我今晚怎麼拿下妳！」

他倆一杯接著一杯，一口氣把所有杯子裡的啤酒全喝光了。不但如此，大弘還嘻笑著叫納喜騎到自己的肩榜上，一同把空啤酒罐摞成一根又一根頂到天花板的鐵柱。大弘喝多沒站穩，搖晃了幾步，騎在他肩上的納喜咯咯笑，說：「別晃，別晃啊！我要摔下來了！」

大弘聆聽著納喜的笑聲，心中一陣酸楚，他本想告訴她，自己被父母和Judy全家催婚了，這次肯定再也逃不過。但，他沒勇氣說出口…他沒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