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陸續提了案。只能說，提案就像人生，有高山，更多是低谷。

昨天的提案，被客戶當場說，這次提案沒有以前的水準；會議結束，又把我叫去私下精神訓話，全盤把整個會議流程檢討了一次，從導演的Present方式、參考資料的準備不充分，到平面畫面的沒有設計感...，就只差臉上一盞探照燈，在漆黑的詢問室裏，嚴厲的刑警拍著桌子對著一個嫌疑犯斥問，你說，到底是誰作的？認不認罪？

今早的提案，全部提完之後，最大的客戶站起身來，威風凜凜地說，今天提的，我通通沒感覺。接著就在白板上寫下他個人的想法...只能說，天威難測，他的結論跟上回整個大翻盤，連他的屬下們也當場嘟起嘴，狐疑地看著他們的老闆。煞那間，我懷疑是不是自己太早起，還在作一場怪誕不合邏輯的夢。

但是兩場提案，客戶都是笑著送我走。在昨天第一場詢問中，我等著客戶劈哩啪啦唸完之後，幫導演說了一些話，替這次提案解釋了一下，然後敲出接下來的修改步驟，最後，看著她說，唉，好吧，我要被我老闆罵了，她很快問，為什麼，我說，因為今天表現不好啊，被妳當場念啊，她馬上說，啊，他不會因為這樣罵妳吧...等到終於放我出來，她一看到我老闆，就快人一步地說，ㄟ，你不要罵她喔...我老闆一頭霧水，她覺得好笑，我故意耍賴。但也因此，大家就下了台階，笑笑地回去繼續下一輪挑戰。

而早上的提案，我則面對著客戶的大翻盤，鎮定地重新釐清了他的想法，也在瞬間丟出了可能的解決方案，胡扯了一點小笑話，之後大家還和樂融融地討論了一下接下來可能呈現的形式，結束時那位老闆還很客氣地送我們到電梯，問問我最近的狀況，似乎完全忘了剛剛他瞬間的翻臉。

其實我應該很生氣的。當客戶批評我們加班之後努力生出來的結晶，就跟在爸媽面前說你兒子腿怎麼這麼短、女兒怎麼這麼笨一樣地是奇恥大辱，以前，總會馬上想著要反駁，或是憤怒到無以復加，明明就是你們沒欣賞力、是你們自己變結論，恨不得手中的筆變成一支箭，直接往客戶射去！

或者我也應該解釋得清清楚楚，把整個作業流程當中，誰誰誰沒有預備充分，誰誰誰就是專業度還不夠，即使要求了八百次，東西就是不到位；把內部遇到的問題通通掀出來，好讓自己的壓力少一點，然後讓客戶感覺釋懷一點，輕輕把矛頭移給我們共同認為該承擔的人，迅速中止縈繞我眼前的抱怨跟絮叨。

但我竟然一點氣也沒有，一點解釋也沒有。在會議當下的震驚跟不高興，我讓它迅速隨著時間溜走；那些斷然而下的評語與瞬間翻盤，我讓它劃過我的頭頂，不來攻擊我的心與自尊。在那當下，爭論對錯是非是沒有用的，因為沒有一個人會承認自己錯，我只能作到盡量讓事情往下走，讓整個組不會無所適從；然後在可表達的範圍內表達立場，讓會議當中的每個人清楚知道，我們不是作不好，只是彼此觀點不同。

回到公司，我忽然訝異地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如此雲淡風輕，甚至可以在當下耍點小寶轉移注意。在哪個時刻魔上了身，讓自己變成自己也沒想過的人？以前那個會在客戶面前爭個面紅耳赤，眼睛不贊同的咕嚕咕嚕轉，還被客戶當場唸，妳也不要這麼明顯的那個自己，到哪裡去了？

認真想想，也沒有去哪裡了，只是人老了，皮變厚了，把那個認為凡事都要講道理，認為自己總沒錯的自己，厚厚包圍起來了。原來歲月累積的，是一層又一層的皮啊...這樣好或不好呢...我問我那個原來的自己，會不會哪個時候，又會不小心破皮而出，出來大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