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真的很棒!
尚路易.傅尼葉是法國知名作家及電視劇編導,上帝跟他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給了他兩個身心障礙的兒子,馬修與托馬,這兩個兒子成為他人生一個很大的痛楚!
他將這兩個兒子的一切隱藏起來,就像不曾發生過一樣,一直到40年後,他才出了這本書,寫給兒子的書。
書中字句裡,沒有付出後的埋怨,他將所有的付出與痛苦幻化成幽默詼諧的態度,告訴他的兒子:「對不起!把你們生壞了。」
我節錄內文,我不想說它讓我有多感動,看了!你們就知道了!
對了!後來馬修走了,托馬還在!
《內文節錄自博客來網路書店》: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445298
§內文1
【作者專訪節選】
◎為何你過了這麼久才寫這本書?
因為我不想聽到有人喚我:「可憐的老傢伙」。我既不可憐也不老!我的朋友都瞭解我的情況,但你很難想像我聽過什麼回應。有人說,我早該在孩子一出生時就掐死他;也有人說,這是老天爺給的報應;要不就說,這是上天給我的禮物。事實上,說這些話的人都沒有殘障兒。通常遇到這種事,大家一定是抱頭痛哭,但我不要,我想我還是可以笑,沒想到,這樣反而讓我比較能撐得過來。其實這本書,是早在好幾年前出版社發行人就要我寫的,後來是我決定用這種形式……孩子的母親並不贊成我出這本書,但後來,她是我的第一個讀者。
◎儘管你說要來讓讀者笑,可讀起來卻是令人感到揪心、不捨,還有一股溫柔的暖意。
寫這本書時,我只知道我是要為兩個孩子而寫。我想給他們驕傲,對他們說出我心裡的話,甚至給他們一個舞台。我不想再把他們藏起來,而是接受大家討論他們,讓人可以從他們身上學得一些東西。從某方面來說,是給他們自由。我知道這本書讓很多人感動,不只是那些有殘障孩童的父母。如果說這是一種成就,那對我來說,的確是從生命裡學來的一堂課,一堂不可思議的課。
◎你在書裡面提到,你很不喜歡「殘障」和「不正常」這種字眼……
沒錯。對我來說,我的孩子只是「不同於其他孩子」。當你說「我有一個孩子」,人家就會繼續問關於這個孩子的事。但如果你說「我有兩個殘障兒」,對話就停止了。所有的人都一樣!大家都把這類孩子當成說不得的祕密!事實上,他們有其他孩子所沒有的特質,其中一個,就是完全無視於社會地位。舉例來說,如果你把他們帶進一個房間,裡面有教宗和流浪漢,他們不一定會先去擁抱教宗,而是會走向那個臉上堆滿笑容的人。事實上,身心障礙者對人的理解是你想像不到的。
◎你還會覺得你的人生美好嗎?
當然。我承受著巨大的恐慌和焦慮,有時很悲觀,但我卻覺得這一生過得很有意思。如果有人說,要把我兒子從我人生中去除掉,我會說不行。他們在我生命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因為有他們,我擁有了一段很奇特的時光,也有了這本書。以前曾有人說,就是因為有了兩個這樣的孩子,才會讓我這麼痛苦……但有時我倒覺得,是我該請求他們的原諒,向他們說抱歉,把他們生壞了。他們生來就不該待在這個世界上,不適合待在地上。他們該待在天上,在天空裡遨翔,像鳥兒一樣。
◎從你孩子的殘缺裡,你有什麼體悟可以告訴我們?
我的兒子讓我想到了蘋果。就像樹上的蘋果,有長得又漂亮又好的,也有長得很小、外表醜醜皺皺的。這就是長壞的蘋果。人也一樣。我想到的是,我們要學著與殘障者相處。他們儘管有著殘缺,卻不停地讓我們看到人性可愛的地方。他們提醒了我們,人是如此的不同。想看看,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他們,我們應該也很難看到人性最動人的部分吧。難道我們這些有著好手好腳的人,就完全沒殘缺?
1
親愛的馬修和托馬:
當你們還小的時候,有幾次聖誕節,我很想送你們一本書,像《丁丁歷險記》之類的書當作禮物,然後我們可以一同討論書中內容,因為這套書我很熟,我不但全看過,而且還看了好幾遍。
不過,我還是沒送過書給你們,因為沒這個必要。你們根本不懂得閱讀,也永遠不懂得怎麼閱讀。因此到最後,你們的聖誕禮物還是小積木或是模型小汽車……
此時,儘管馬修已經去了一個我們到不了的地方撿他的球,而托馬人雖然還在這裡,但心神早已越飄越遠,我還是想要送給你們一本書。一本我為了你們而寫的書,可以讓你們不被遺忘,不再只是殘障卡上的照片;可以讓我藉此寫出我從未說出口的話──或許是我的後悔也說不定。我從來就不曾是一個好父親。我經常對你們失去耐心,愛你們真的不怎麼容易,要跟你們相處,就必須像天使一樣地有耐性,而我,我不是天使。
就讓我因為我們不曾擁有過的和樂,向你們表達我的遺憾;或許也可以說,我想為了「把你們生壞了」這件事,向你們道歉。
我們啊,運氣可真差呀,簡直遇到了所謂「天上掉下來的倒楣事」。
好了,我不要再抱怨了。
人們每次一談起殘障兒,總會一臉嚴肅,彷彿談的是一場災難。而這一次,我要帶著笑容向別人說起你們。有時候,你們還真的讓我打從心底笑了出來呢。
多虧有你們,我得到了正常孩童家庭所得不到的好處。我不用為你們的課業和未來的職業選擇而操心,也不用為了該選擇自然組或是社會組而猶疑不定,更不用為了你們將來要做什麼而煩惱。因為我們很快就知道,你們將來什麼都不會做。
特別是這麼多年以來,我享有了汽車免稅的優惠。多虧了你們,我才能開著美國廠的大車。
2
十歲的托馬一坐上我的雪佛蘭卡瑪洛,完全不出所料,他就和平時一樣不停地重複問著:「爸爸,我們去哪裡?」
起先,我回答他:「我們要回家去了。」
一分鐘之後,他同樣一派天真地問著:「爸爸,我們去哪裡?」他的腦子記不得任何事情。因此當他問了第十次,我不再回答他……
我可憐的托馬,我已經不知道我們要去哪裡了。
我們要直直往前走。我們要撞上牆去。
已經有一個殘障的孩子,接著又來第二個。乾脆再來第三個好了……
我根本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爸爸,我們去哪裡?
我們要開上高速公路。逆向開上去。
我們要去阿拉斯加。我們去摸熊,然後讓熊一口咬死。
我們要去採磨菇。我們去採一種毒磨菇,然後做成一盤好吃的磨菇蛋捲。
我們要去游泳。我們要走上一個很大的跳板,直接從那裡跳進沒有水的泳池裡。
我們要去海邊。我們要去聖米歇爾山。我們要在鬆軟濡濕的沙子上散步。我們會陷進流沙裡,然後一起下地獄。
托馬堅定地再次問著:「爸爸,我們去哪裡?」或許他就要打破自己的紀錄了。當他這樣問著同樣的問題,問了上百次之後,實在會讓人招架不住。跟托馬在一起,永遠都不會覺得無聊,因為他是搞笑大王。
3
我永遠記得第一個有勇氣告訴我們馬修肯定是殘障兒的醫師,就是里爾市的方登教授。他要我們不要對馬修的狀況存有幻想,因為他發展遲緩,而且會一直遲緩下去。他說馬修的身心都有障礙,無論我們做什麼努力也是無濟於事。
當晚,我們睡得很不安穩,我還記得我做了惡夢。
在這之前,所有醫師的診斷都沒能給我們肯定的答案。雖然他們都提到了馬修的發展遲緩,但只說是肢體方面,而智能上是沒有問題的。
許多朋友和家長曾經試著安慰我們,但方法有點拙。他們每次見到馬修,都會為他的進展而感到驚訝。我還記得有一天,我跟他們說,我反而對於他達不到的進展感到驚異。因為,我眼中注意的是別人的孩子。
馬修身體軟綿綿的,他的頭就像是橡膠做的,挺不起來。當其他孩子能夠挺起身來,肆意地吵著要東西吃時,馬修還是只能躺著。他從來不曾感到飢餓,要有天使般的耐心才有辦法餵他吃東西,不過他經常會吐在天使身上。
4
如果一個孩子的出生是個奇蹟的話,那麼一個殘障孩子的出生便是奇蹟的相反。
我可憐的馬修雙眼看不清楚,他全身的骨頭脆弱,雙腳扭曲變形,他的背沒多久就駝得十分嚴重,而且還有一頭亂蓬蓬的頭髮。馬修長得一點也不好看,又老是愁著一張臉,要逗他笑並不容易。他總是單調地重複哼著:「啊啦啦,馬修……啊啦啦,馬修……」有時,他突如其來流著令人心碎的淚水,似乎飽受滿腹言語無法訴說之苦。我們老覺得他對自己的景況有所自覺。這樣的他,心裡面應該是這樣想的吧:「早知道我就不來這世界了。」
我們是多麼想要保護他,讓他免於再受到命運的殘害,然而,最可怕的是我們只能束手無策,連安慰他、告訴他我們就是喜歡他現在的樣子也無能為力。因為醫生說他聽不見。
當我想到是我讓他來到這世界上,並且過得如此悲慘,我多麼想對他說聲「對不起」。
5
殘障孩子的人生並不怎麼有趣,而且也沒有個好的開始。
當他第一次睜開眼睛,他看見兩張臉表情驚愕地俯向搖籃直瞧著他,那是他的爸爸和媽媽。他們心裡頭正思忖著:「這就是我們生出來的孩子嗎?」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驕傲。
有時他們會吵架,把責任推到對方身上。他們會翻遍族譜,然後挖出了曾經有個曾祖父或是哪個叔公是酒鬼。
有時,他們會分手。
6
馬修當自己是輛車子,嘴裡時常發出汽車發動的「噗噗」聲。更慘的是,他還參加了利曼24小時耐力賽,就這樣,這輛沒有排氣管的車子開了一整夜。
好幾次,我走到他身旁要他關掉引擎,卻是徒勞無功。跟他講道理是不可能的。
我無法入眠,偏偏第二天又得早起。我心裡不時有種可怕的念頭,打算將他丟出窗外,可是那根本沒有用,我們就睡在一樓,就算真的把他丟出去,我們還是會繼續聽見那個「噗噗」聲。
我安慰自己,正常的孩子也會讓他們的父母沒有辦法睡覺。
這些孩子,你們做得好啊!
7
馬修沒有太多的娛樂。他不看電視。但就算這樣,他照常心智障礙。當然,他也不看書。似乎只有音樂可以讓他開心一點。當他一聽見音樂,便會像打鼓似的,有節奏地拍打他的球。
他的球在他的生命中佔有很重要的位置。大部分的時間裡,他總是把球丟向沒辦法獨自撿回的地方,然後走向我們,牽起我們的手,帶領我們到球落下的地方。等我們替他撿起球,交給他之後,過了五分鐘,他再度來到我們身邊,原來他又把球丟遠了。一天當中,這個把戲大概會出現個十幾次之多。
這一定是他唯一能夠想出來的辦法。唯一能夠建立我們之間的感情、好讓我們能夠牽著他的方法。
如今,馬修已經獨自去尋找他的球。只是這回他把球丟得太遠了,遠到我們沒法再幫他撿回來……
8
夏天的腳步近了,樹枝開滿了花朵。我太太正懷著第二個孩子。生命是如此地美好。當杏桃結實,我的孩子也將同時到來。我們懷著焦急和些許擔憂的情緒,一同等著他呱呱落地。
我太太心頭一定七上八下的,但為了不讓我擔心,她什麼也沒敢說。但我卻敢。我是個沒法獨自承受心頭焦慮的人,一定要說出口才會好受,而且我實在也無法忍住不說。我還記得自己曾唐突地對她說:「說不定這孩子也不正常。」其實我這麼說,不只是想故意拿這件事來開玩笑,也想藉此讓自己寬心,解開命運的魔咒。
我原先以為,經歷過的災難不會再次出現。我也明白愛之深責之切的道理,但我並不知道原來上帝是如此地愛我。我知道我性格自私,但並沒有嚴重到這種地步吧。
馬修的誕生,可以算是個意外,而意外總只有一次;基本上,同樣的意外不會再次發生。
據說不認為會有厄運降臨的人,往往就會遭逢厄運。
所以,為了不讓厄運降臨,我們就要想著厄運將會到來……
9
剛出生的托馬,看起來非常漂亮。金髮黑眼,眼神清亮靈活,而且總是笑容滿面。我永遠記得當時的喜悅。
他完美得像個珍貴易碎的物品。那一頭金色的頭髮使他像極了波提伽利筆下的天使。我一直抱著他捨不得放,對他又捏又親,跟他玩,逗他笑。
我記得曾經對友人坦言,這一次,我終於知道擁有正常的孩子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10
我樂觀得太早。托馬身體虛弱,時常生病,有好幾次還得住院治療。
某天,我們的醫生鼓起勇氣對我們說出真相。托馬跟他的哥哥一樣,也是不正常的孩子。
托馬晚馬修兩年出生。
毫無意外地,托馬會越來越像他的哥哥。我碰上了第二次世界末日。
上天對我嚴厲至極。
就算是電視台想要讓主角的悲慘際遇更賺人熱淚,也不會將這種情形改編成影集。畢竟這實在太灑狗血了,恐怕觀眾不但不會當真,還會訕笑一番。
上天編導了值得崇敬的父親一劇,還讓我飾演那位父親。
我的外型與角色相符嗎?
我會有影迷嗎?
我會讓觀眾哭還是笑?
11
有的人會這麼說:「早知道在他出生時,我就像掐貓一樣地掐死他。」他們還真缺乏想像力。我們很清楚他們其實從沒掐死過貓。
當孩子一落地,除非有外觀上的畸形,否則我們並不一定可以發覺這孩子是否有問題。當我的兩個孩子還在襁褓中時,他們就跟其他寶寶幾乎沒什麼兩樣,不懂得如何獨力進食,也不懂得怎麼講話、走路。其他寶寶偶爾會微笑,托馬也是,馬修倒是不大會笑。
有時候我們沒能立刻察覺出自己的孩子不正常。這就會像是一場意外。
也有人這麼說:「不正常的孩子是上天的禮物。」他們說得認真,可是他們往往沒有不正常的孩子。
當我們收到了這份禮物,心裡可是很想對上天說:「噢,別那麼多禮……」
12
我看著熟睡中的馬修和托馬。
他們夢見了什麼?
他們做的夢和別人一樣嗎?
也許夜晚的時候,他們夢見自己是聰明的孩子。
也許夜晚的時候,他們終於能夠一雪前恥,做天才的夢。
也許夜晚的時候,只要他們想,他們就可以是資優的綜合工科畢業生,或者是研究學者。
也許夜晚的時候,他們發現了法律、法則、公設、定理。
也許夜晚的時候,他們計算著無窮無盡的算式。
也許夜晚的時候,他們講的是希臘文和拉丁文。
但當太陽升起的那一刻,為了不被打擾,也不讓其他人起疑,他們又立刻回復了殘障孩童的模樣;為了能夠獲得平靜,他們假裝自己不會說話。當有人對他們說話,他們就裝不懂,以避免回答。而且,他們不想到學校去,不想寫功課,也不想上課。
要知道他們整晚都是那麼認真嚴肅,確實需要放鬆一下。因此,白天的時候他們就做些傻事。
13
我一定是得了失心瘋,才會買一輛賓特利馬克六代的古董車──稅收馬力22CV,百公里耗油20公升,顏色是由水藍與黑色組成,紅色皮革內裝,崖柏木儀表板上有許多圓形的小刻度盤,指示燈晶亮如同珠寶。這輛車看起來就像馬車一樣漂亮。當車子一停下,人們會有種錯覺,以為車門打開後出現的會是英國女皇。
我開這輛車去療養院接馬修和托馬。
我讓他們坐在後座,就像是王子。
這輛車實在讓我感到驕傲。所有人都帶著尊敬的眼光看它,試著要分辨出坐在後座的是哪位名人。
要是他們看到後座的乘客,一定會失望透了。原來後座坐的不是英國女皇,而是兩個流著口水、頭型難看的小鬼,其中頭腦最好的那個還不住地重複問著:「爸爸,我們去哪裡?爸爸,我們去哪裡?」
我還記得有一次在路上,我想模仿開車去大學接孩子的父親,並用他們的口吻對孩子說話,於是我想出了幾個和他們課業相關的問題。我問:「馬修,你那份關於蒙田的作業成績如何?你的論文得幾分?還有托馬,你的拉丁作業錯了多少?三角法學得如何?」
我一邊談著他們的課業,一邊從後照鏡看著他們。他們蓬亂的頭髮下,眼神迷惘。也許我心中希望他們能夠很嚴肅地回答我的問題,告訴我說,他們不要再演殘障兒童了,這個遊戲一點都不好玩,他們要變回跟大家一樣,像個正常人……
有那麼一刻,我等著他們的回答。
結果,托馬問了好幾次的「爸爸,我們去哪裡」,馬修則是「噗噗」個不停……
這果然不是個遊戲。
14
我的孩子天生情感豐富。托馬每回到商店去,無論是年輕人、老人、有錢人、窮人、低階人、上流人、白人、黑人,他見人就親,絲毫沒有分別心。
商店裡的客人遇上這個十二歲孩子,看他朝自己快步走來,要往臉上親的時候,多少會尷尬不安。有的直接往後退,有的則是讓托馬親,然後拿出手帕擦擦臉說:「他真善良啊!」
沒錯,他們兩個都很善良,在他們眼中,一切事物皆是好的,他們就是那樣純真無邪。他們出生於原罪發生之前,他們所屬的時代人人良善,大自然溫和富饒,所有的磨菇皆可食,撫摸老虎安全無虞。
當他們到動物園時,他們會想要親親老虎。當他們扯貓的尾巴時,很奇怪的,貓並不會伸出爪子抓他們。貓的心裡應該是這樣想的:「他們都是殘障,不大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所以對他們要有包容心。」
如果托馬和馬修扯老虎的尾巴,不曉得老虎會不會也有同樣的反應?
我會試試看,不過,我會先去通知老虎一聲。
15
馬修的背越來越駝了,就算是復健師或金屬支架也無能為力。才十五歲,他的身形就已經像個畢生鏟土整地的老農夫。帶著他去散步,他能見到的只有自己的雙腳,根本沒辦法看得見天空。
有那麼一刻,我想在他的鞋尖裝上小鏡子,這鏡子會像是後照鏡,為馬修映射出天空的模樣……
他的脊椎側彎一天比一天還嚴重,恐怕會影響到呼吸功能,因此必須為他進行脊椎手術。
手術進行完畢,馬修整個人變直了。
三天後,他直挺挺地走了。
手術的目的在於使他能夠看見天空,這樣說來,手術非常成功。
16
別以為殘障孩子的死,就比較不那麼悲傷。其實是跟正常孩子的逝去毫無二致,都是同樣地令人哀痛。
活著的時候,他沒享受過幸福,來人世間短短的一趟就只是為了受苦,這種人的死亡更是可怕。
而這樣的孩子,他們的笑容,我們難以記憶。
17
據說我們三個人有朝一日將會相聚。
那時我們會認得對方嗎?你們會變得怎樣呢?你們會穿什麼樣的衣服呢?我以前總是看你們穿著吊帶褲,或許到時候你們會穿著禮服,或是穿著白長袍像個天使。也許你們會為了看起來正經而留起小鬍子或是鬍鬚。你們會跟以前不同嗎?你們會不會已經長大了呢?
你們會認得我嗎?我到了那裡的時候也許會看起來很糟。
到那時,我會不敢開口問你們是否仍舊殘障……天上有殘障這回事嗎?也許你們會變得跟其他人一樣了。
我們是否終於能進行男人間的對話,互相暢談很重要的事物,談那些在地上時我無法跟你們談的事情,畢竟你們不懂法文,而我也不懂妖精文。
在天上,也許我們終於能夠彼此瞭解,而且還可以見到你們的爺爺。你們在世的時候,我沒法跟你們談論他,而你們也從未見過他。到時你們就會發現他是個很特別的人。他會逗你們笑,你們也會喜歡他這個人。
他會開著前軸驅動車載我們去兜風,然後請你們喝一杯。上面的人喝的應該是蜂蜜水吧。
他開車開得很快,非常非常快,但是我們不會害怕。
沒什麼好怕的,因為我們都已經死了。
18
在今天以前,我從來不曾提起我的兩個孩子。原因何在?我以他們為恥嗎?我怕別人的同情嗎?
有太多的理由與情緒雜陳其中,但我想,最大的原因在於逃避這個可怕的問題:「你的孩子在做什麼?」
其實我大可以捏造出這樣的答案:
「托馬在美國麻省理工大學呢,主修分子加速器。學業進行得很順利,他挺開心的。他還認識了一個叫做瑪莉琳的美國女孩。這女孩相當漂亮,看來他應該會在美國定居吧。」
「孩子離你們這麼遠,你們不會難過嗎?」
「美國嘛,又不是南極北極,他過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他每個星期都會打電話給媽媽,所以我們都知道他的近況如何。反倒是馬修,他現在在雪梨的一家建築師事務所實習,但是都不跟家裡聯絡……」
當然,我也可以實話實說:
「你真的想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嗎?馬修什麼也不能做了。他不在了。你不知道嗎?幹嘛跟我道歉?殘障孩子的死通常沒什麼人會注意。有人說,那是一種解脫……
至於托馬,他倒是還活著。他總愛抱著咬得稀巴爛的娃娃在療養院的走廊上閒晃,還會用奇怪的尖叫聲和自己的手對話。」
「不過他現在應該長大了吧?他幾歲呢?」
「沒有,他並沒有長大,但他倒是已經老了。他永遠也不會長大。一個腦子裡裝了稻草的人,你要叫他怎麼長大呢?」
作者:尚路易.傅尼葉 原文作者:Jean-Louis Fournier 譯者:黃琪雯 出版社:寶瓶文化 出版日期:2009年08月27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6745812 裝訂:平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