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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胥靡‧魚腥草卷】第九章《妒火》之一
2013/08/27 10:00:15瀏覽60|回應0|推薦0

秋意漸濃,時節已至秋分,天候不穩,一日七變。

秋,好似帶了些哀愁,蟄蟲已紛紛為冬日鑿土,欲躲入洞中,以擋無情的寒氣。

七弦琴的彈撥聲響不斷,旋律百轉地迴盪於國后符湘的喜蘭殿內,伴著略略黃了梢的草與葉,空寂得宛若世上僅存那名彈琴人。

一身月白的蛛童踩著悠悠的步伐,從容地踏過了喜蘭殿的花院,只見高高的天井下鑿了一池水塘,水塘裡養了幾隻肥大的錦鯉,橙白色交錯,花紋斑斑,水面浮著幾朵漂萍,隨著隱隱水紋悄悄地移動。

瞧花院裡栽的石斛蘭已凋萎,蛛童那細長的指尖將垂落的花給折下,兩指相捻,無聲地踏入了殿內。

紗幔後,琴弦萎弱地彈撥,那朦朧的幽影,似一縷孤獨的魂魄。

符湘彈琴不喜有人圍繞,早已遣散了所有的侍僕,讓自己投入於那琴聲之中,是喜是憂,都僅僅是獨自一人享受。

隨著琴弦的撥動,一雙幽朦的眼眨也不眨,好似心事幾千重,腦裡回憶深刻綿長,可卻似一塊瘀,血流不出,憋悶地堵在了心頭。

有人的雙腳輕盈地踏入了空蕩的殿內,符湘那雙敏銳的耳已清晰聽見,可卻仍是不願回頭一望。耳,已讓畏懼訓練得敏捷尖銳,只因她不愛之人每月總踩著既定的步伐接近她,使得她感到忐忑不安。

身後多了股熱氣,將背脊籠得暖暖,符湘那尖細的指尖仍是按於琴弦上,震得琴弦隱隱間顫動,餘音絲絲回響。

隨後,以貝燒的琴徽上多了一朵枯萎的石斛蘭,而她那撫於弦上的指頭已讓那素白細長的十指給按住,冷峻狹長的面孔正貼於她的臉側,寒毛因而豎起,僅差那麼一丁點的距離,兩人的臉龐便要灼熱地貼在了一塊。

心一揣,她不說話,殿內唯有沉靜,獨剩琴音百轉繚繞。

蛛童瞇著一雙細長的眼,帶著符湘按弦,捻她的指尖,教她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輪、撥刺、撮、滾拂,於她的耳邊細聲呢喃道:「石斛蘭,萎了。」

符湘不說話,僅是看著自己染上茜色蔻丹的指讓蛛童給壓著,那柔軟的輕拂正挑弄著她的敏感與驚惶,正如初次他輕揉著她的十指,使她放下一身的緊繃與不安。

心起伏得厲害,喘息聲哽於咽喉,符湘斂下眼眉,是一臉的不知所措。

「湘兒,大哥想上山替你挖石斛蘭,妳說可好?」陰柔的話語鑽入符湘的耳底,彷若一陣涼風,聽似無害,可卻蘊藏著極深的寓意。

雙腿一軟,符湘的骨子一顫,回想起多年前未嫁入皇宮之時,蛛童領著她上山,兩人握著短鋤,於山壁邊挖著生得茁壯的蘭。

蘭,空谷幽蘭,總生於令人挖不著的土壤裡,得費一般心力才可挖掘。

那年,蛛童替她挖了一株鵝黃色的石斛蘭,可膝和腿卻蹭出了長條狀的斑斑傷痂。

他用錦布將蘭根給包裹住,額上冒著冷汗地捧給了正於崖上等待的她。

蛛童不畏疼痛地道:「湘兒,這是妳最愛的石斛蘭,大哥替妳挖了。」

睜著一雙惶恐的眼,霧氣籠於眼前,不多久,一粒粒的淚珠自眼角滑落,她捧著那株蘭,啜泣著:「大哥,你別為我賣命了,我不喜歡石斛蘭了,再也不喜歡了。」她知曉,她大哥受傷了。

可蛛童卻是扯出一抹笑,摸摸她的髮梢,愛憐地道:「只要湘兒喜歡,大哥捨了命都替妳挖,大哥是願意的,妳無須自責。」

這個無血緣的大哥對她有情意,她又何嘗不知。

只是,礙於禮教,礙於真心,他倆之間始終隔有一條巨大的鴻溝,百年後亦無法輕易地跨越。

「湘兒,妳說好嗎?」蛛童再次問道,嘴裡吐出之氣溫熱濡濕地噴灑於符湘的面頰上。

他欲按上她的指,可於同一秒,符湘心扭扭地咬緊了牙根,將撫於弦上的雙手一撤,坐於椅上的臀一挪,她轉身站起,一臉正色無情地瞪向蛛童。

那是極為陌生的神情,好似他倆之間已沒了那段曾經的過往。

「大哥,你挖蘭做什麼?」一道冷風自瞳孔內颳過,符湘說得冷漠。「在皇宮內,我想要便差人取來,哪怕是要上千株的石斛蘭。」她缺的,他給不起。

冷笑一聲,蛛童細細地將雙手相互摩娑,半點尷尬也沒有。

他抬眼,望向那極高的天花,天花上以塊塊金銀交錯的龍鳳版拼湊貼合,閃著金黃的光芒,隨後他仍是嗔笑,眼眸之中似是寫著不屑。

「是啊,皇宮可是權力的象徵,湘兒再也不需身外物了,妳所要的一切,當朝國君都給得起呢。」是揶揄,是諷刺,亦是他心頭極深的傷。

「是吧!?」雙眼注視著符湘,蛛童再問。

頰心肉冷顫地一抖,大袖內的素手緊捏成了拳頭,符湘耐住心中的疼痛,以國后的姿態道:「員外郎說得是,本后已榮華富貴了,還求一株石斛蘭做什麼。」

淺淺地笑,蛛童踏起步伐,走近了一身緊繃的符湘,雙眼閃著銳利的微芒。「那請問國后娘娘,您這回召小的入宮,究竟是為了何事?」

一身不自在地將雙手擱於小腹前,指尖攏入大袖,符湘身子一側,眉頭一挑,鎮定地道:「本后有心將素素許配給將作大匠揚舟。」眼尾睨向蛛童,她強裝得泰然:「只是先告知身為兄長的你,好讓你做個準備。」

揚舟?心微微地一扭,蛛童面色不改,善於掩飾地道:「你兩姊妹倒是都讓同一個男人給勾引了去,呵,真不知是誰愛誰多一些?」他恨,自年少時便恨。此刻,他更恨揚舟。

「揚舟對素素可是半點意思也沒有,正眼也未瞧過一眼呢,妳倒是把自己的心思寄予素素的身上了,妳好自私。」蛛童說得涼涼,畢竟他疼愛素素是事實,明知揚舟對她沒半點的意思,可卻眼睜睜地看她入了深淵。

眼眉一斂,符湘的心不為所動,她毫不在乎地輕笑道:「我是國后,我自有主張。」她轉身,走近蛛童,瞠圓了雙目,抿上胭脂膏的雙唇一扯。「我從來沒做過自己,這回,我可要照著我的心思走,大哥。」那句大哥,於霸道的口吻後,顯得辛酸異常。

「此事已決,近日我會讓戶部進行召命。」符湘道,一顆肉做的心強撐著,不願讓蛛童見著她的軟弱。

笑得冷淡,笑得陰涼,蛛童微微地頷著下顎,雙手負於腰後。「好啊,湘兒是越來越有國后的架勢了,因一個將作大匠,說話也狠絕了。」

那雙月白鞋履輕盈地踏至符湘的身側,可心裡隱藏的心思卻是萬般的沉重,蛛童暗暗地喘了口氣,略薄的雙唇開闔,神情極為慎重地問道:「難道,妳的心,從來就沒有過我?」

心一緊,符湘在那一瞬似是讓數萬的蟲蟻給咬過,正狠狠地啃咬著發疼的肉心,一陣痛意自心口衝上了咽喉。

哽住呼吸,憋住不忍,眼前讓水霧給籠罩,符湘寂靜,違心地說:「從來都沒有,一丁點也沒有。」話,自虛空中渲染開來。

她從沒愛過蛛童,可對他仍是有情,那是種無法言說的情愫。

嘴邊肉一顫,蛛童渾身震顫地冷笑,身子一旋,腳步一踏,一身月白於幽暗的喜蘭殿內,匆匆地一閃而逝。

凋零垂墜的蘭,隨著他的步伐,一朵朵地垂落至磚上。

哪日,許會化為塵土,更護轉世輪迴的花。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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