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微弱的寢房內，身著月色中衣的瓔珞正嚐著溫熱微甜的米酒，一杯接著一杯，兩團臉頰喝得暈紅，嘴裡碎聲地輕嚀。

白露時節嚐上溫熱的米酒，可養身呢。

「大哥，再替我斟上些，咱們得好好地喝一回。」瓔珞已有了醉態，渾身軟綿綿，話聽上去有些模糊，已喝得快不醒人事。

瓔恪見著妹子難得開心，亦喝著不少今早才起甕的米酒，讓火將米酒溫得暖暖，才喝得順暢。

他的雙頰亦透著淡淡的紅，抱起了瓷燒的小酒壺，不斷地替瓔珞斟了又斟。

人生難得幾回醉，心事唯有於酒醉之時才能吐露。

啜了一口帶著香甜的酒，溫溫熱熱，潤得人的喉暖了，身子骨順暢了，瓔珞滿是歡喜地道：「大哥，我不會再做惡夢了，那個壞人死了，那隻小花貓也死了。」她有些興奮，亦有些激動。

雙眼微瞇，渾身發軟的瓔恪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伸出溫熱的大掌，撫上瓔珞那灼熱又軟嫩的面頰，神情惆悵異常。

「珞兒，是大哥對不住妳，讓妳受怕了。」他無法忘卻自己所犯下的錯，是他讓年幼的珞兒陷於危險之中，險遭狼爪，是他的疏忽，他極是自責，至今仍無法原諒自己。

自那日起，他的珞兒夜夜發夢，夢得驚聲哭喊，小小的腳丫子狂踢著被褥，身子抖擻，發著極涼的冷汗。

這是他倆之間的祕密，就連他的父親亦不知瓔珞遭此不幸。

瓔珞不想讓父親擔心，亦怕兄長遭到責罵。

「我不怕了，不怕了，大哥……」瓔珞嬌聲地輕嚀，身子搖搖晃晃，一雙眼朦朧遍佈，唇瓣讓酒水潤得水嫩光滑。

她那纖纖的手再也執不動酒杯，她沉沉地將它擱於案上，長長未髻上的青絲隨著身子的蠕動而滑動，她將雙手搭上瓔恪的肩，雙唇滑嫩地一扯，滿是嬌態地嘟噥道：「真的，大哥，我不怕了，你不許再自責！」

見著那幾乎要無法克制醉態的妹子，瓔恪扶上她的雙肩，勸說道：「珞兒，妳醉了，妳該歇下了，別再喝了，好嗎？」

「不好！」瓔珞喊，身子忽地一晃，雙手緊勾上她大哥的頸子，嬌嗔地道：「我還有好多話要對大哥說呢！不許將我甩開！要不我會咬你！」她做了個如虎咬人的動作，假意要咬上瓔恪。

拿她沒轍，瓔恪輕摟住瓔珞的腰，以指尖替她順順那微亂的青絲，將散亂的髮塞於她的耳後，心喘了喘，才全神貫注地望著那臉嬌柔。

那臉暈紅在笑，傻傻地笑，嬌嬌地笑，是個滿是柔情的姑娘。

望著白綢衣下那隆起的雙乳、漂亮的頸子，瓔恪驀然間開口道：「揚舟他，待妳可好？」他極愛他的妹子，不願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嗯？」瓔珞已醉，反應有些遲緩。頭一扭，她扯出一抹笑，甜甜地道：「舟哥他待我極好，好得我都覺得自己壞了呢……」轉瞬間，一股不快猛地湧上心頭，瓔珞的臉一垂，神情悵然。「可我生不出舟哥的孩子，我……生不出孩子……舟哥就要迎娶小妻了……」盈盈的淚水頓時湧滿眼眶，隨即自眼角滑落。

瓔珞嚶嚀地哭泣著，啜泣聲不斷，將小臉埋進她大哥的胸膛，溫熱的淚水沁濕了他的衣襟，亦傷透了他的心。

輕拍拍瓔珞的背脊，瓔恪靜默沉穩地安慰道：「別哭，你們會有孩子的，珞兒會有孩子的，和大哥一樣，生一雙孩子，一男一女，讓他們喚我舅舅。」

哽咽聲不止，瓔珞口齒不清地哭：「舟哥就不要我了，像允蘭嫂子不要大哥那樣，心裡再也不會有我了……」此時的她宛若個無助的小女孩，需要個如林蔭將她覆住的人來安慰她、疼惜她。

允蘭……

瓔恪的心一扯，扯得發疼，扯得再也無法喘息。

「你的心裡只有你的妹子，你將我擱哪兒去了？我也是個女人，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感的女人，我愛你，愛你，可你的心從不在我的身上……」

那年，允蘭是這樣和他說的。

只因，他夜裡喚的都是珞兒的名，是那使他感到異常自責的妹子。

他永遠無法忘卻瓔珞所受到的傷害、那在夜裡驚惶至失了魂的模樣。

如此多年，他始終割捨不下，心仍是讓那罪惡給緊緊揪扯覆蓋，甚至是不願將她拱手讓人，哪怕對方是頂天立地的揚舟，是朝廷的將作大匠。

揚舟迎娶瓔珞，他的心是不滿的，是有些忌妒與吃味的。

縱使身在南方，可他仍是無時無刻地念著心頭的那塊肉，念至允蘭受不住。

他的面容瞧不出半點的思緒，因善於掩藏，可身為妻的允蘭，早已看出了不對勁。

「舟哥……」瓔珞輕嚀，喊著她的舟哥，喊著她心心念念之人。

讓妹子給喚回了神，瓔恪小心翼翼地將她打橫抱起，抱至軟軟的床榻上，替她挪好睡枕，拉起了被褥。

「舟哥……舟哥……」瓔珞輕輕地喊，眉宇間緊蹙，小手不聽話地揮舞。

握上了瓔珞的手，瓔恪將那隻小手捧於自己的雙掌之中，細細地摩娑，給予她溫暖的安慰。

直到她不再說話了，他才將那隻小手緩緩地放進被褥裡。

下一瞬，他瞧見瓔珞那紅潤的臉頰划過了一行熱淚，心一動容，他傷情地以指尖替瓔珞抹去淚水，低首輕吻吻她的額際，朝下輕啄了啄她的唇瓣。

驀然地轉身，一身荼白矗立於軟榻前，他告誡自己，瓔珞已屬於揚舟，他該寬下一顆心，該將對妹子的淡淡情愫給遺忘。

瓔珞只是妹子，不是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