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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胥靡‧魚腥草卷】第八章《鹽荒》之十一
2013/08/26 10:42:01瀏覽67|回應0|推薦0

密國缺鹽,可刑部尚書府卻不缺鹽。

晨光初露,刑部尚書符雍差府裡的廚子燒上一桌好菜,欲宴請將作大匠揚舟,以示極為誠摯的感謝。

午膳之際,一張掐有銀絲的牡丹紋紅巾讓侍僕覆上沉香木案,垂墜的四角綴上了大紅流蘇,案上擺有四副上等的瓷燒食具,筷、勺、盤、碗、碟、架,食具旁添有一株折枝的黃菊,隱隱地透著淡淡馨香,將紅巾沁得不冶豔張狂。

陽光灑落,照亮了花廳前的小院,晶瑩剔透地閃耀著秋日的色澤。

花廳一角請來了一名琴師,正悠婉地拉著馬頭琴,咿呀咿呀,緩和著廳內使人無法喘息的氛圍。

窒息,要不是忍,誰也無法呼吸。

符雍以地主之態,一聲令下,只見侍僕們一個接著一個自迴廊上走入,走得有條不紊,將托於手中的瓷盤擱放下,順著桌案擺了個圓,菜色極多,色香味俱全,有松子雞、芙蓉蛋、白片肉、炙肉、走油豬蹄、煨黃筍、灼茄、鱸魚羹、醋摟魚、捲藦湯等等,一旁漆金小盒裡亦盛有幾粒醃漬得入味的梅飴,讓人含了隨即化開口中的膩。

揚舟、符雍、蛛童隨著食具擺放的位置款款而坐,待到菜擺齊了,嬌羞的符素才自紗幔後緩緩地步出,臉上幾分羞澀,手裡執著銅製酒壺,纖纖有禮地替大夥兒斟酒。

酒水自壺口流出,形成了個弧線,符素太明白父親的用意,是想讓她趕緊嫁人了,這不讓她害臊嗎?可心裡卻又有一絲絲的期待,更帶了些畏懼。

將作大匠揚舟會喜歡她嗎?他可是瓔珞娘子的夫君!多郎才女貌呀!

踩著碎步地走至揚舟的身側,符素小心翼翼地朝小瓷杯裡斟了斟才溫上的餾酒,眨眨眼睫,柔聲道:「將作大匠別客氣,請盡情地享用。」心撲通撲通地跳,一股灼熱自頰心竄出,好似在炙著肉,就要將臉炙熟了。

黑白長鬚交錯的刑部尚書符雍擺擺手道:「揚舟啊,你就隨意,別客氣,老夫這回可是要好好地感謝你哩!」揚舟救了他的寶貝女兒,就算心有不滿,也得做做樣子感謝,何況揚舟是個真漢子。

撇除於朝廷中的不滿,符雍還是賞識揚舟的。

「哪裡的話。」揚舟笑笑,有禮地道:「救人是仗義的根本,可不算功呢,符大人有心了。」他知曉,這場食宴定吃得憋瑟。

──只因,蛛童亦在場。

驀然間,他想起了瓔珞,念起了那嬌嬌的容顏、那使他柔軟的人兒。

他想她了,已有好些日子未見著她,不知她過得可好?身子舒不舒坦?

「不、不,咱們素素可是你救的,於老夫而言,你就是恩人。」符雍眉開眼笑,替揚舟燃上了旱煙,老邁之手執起了長長的煙管。「揚舟,來,給。」

「不,我不吸煙呢。」揚舟以笑帶過,和善地拒絕,他可沒吸煙的習慣。

蛛童見狀,嘴角一扯,嗤之以鼻地將義父手中的旱煙管接過,於自己的位上悠悠地吸著,嘴裡吐納出一圈煙霧,神情顯得幾分糜爛。

符素則羞澀地不敢將臉抬起,就怕與揚舟對上眼,心裡喘喘地扭著。

琴師拉琴,弓猛地朝弦一擦,轉了音,音色圓潤,低回婉轉,調子幾分憂愁。

四人以筷夾菜,各有不可言說的心事,吃得幾分憋悶。

揚舟食了幾口灼茄,朝琴師一望,凝視著那只馬頭琴,片刻後,才心有感悟地道:「這馬頭琴還是自琥珀闐傳來的,據說是牧人為了懷念死去的小馬,取小馬的腿骨為柱,頭骨為筒,尾毛為弓弦,琴桿上頭還雕了馬的圖騰,可真是有情有感。」

無意間的一句話,使得符雍憶起了彌諾的閹刑案,竟有些心虛。他以手絹擦擦帶油的唇,看向正凝神注目著琴師的揚舟,道:「揚舟啊,你可別怪上回老夫不給你留情面。」神情一轉,眉頭一蹙,嘴裡強扯出一抹笑。「這奴隸啊,可是寵不得的,老夫亦是以大局為重,要不那統領密國軍人的輔國將軍可是要反啦!」

「此話嚴重了,大人的心思,揚舟能明白。」揚舟將視線轉回,不動聲色地回應,可心裡仍是無法諒解。

一切都是有意的,無須多言,儘管符湘已替他請求,中樞不再扣他的俸祿。

將手指擦得潔淨,符雍又道:「你能明白便好,何況這是兩碼子事,我看啊,程盤可沒看錯人,栽培你為將作大匠,是個好人才啊。」他和程盤還是舊識呢。

「是程大人有心栽培,揚舟怎能辜負他老人家的期望。」揚舟亦以客套話回應,悍臀微微地一挪,已有些坐不住。

含了顆梅飴,揚舟的話少,不知該談上些什麼,心裡正期盼著能趕緊地回東郊建地,待在那兒,自在許多。

蛛童無聲地食著捲藦湯裡的藦菇豆腐捲,上頭佐了鹽花,一口口地咬下那軟嫩,以唇舌一含,巧妙地化開那帶著油香的滋味。

有他義父在之處,他的話不多,不愛出聲,只將場子留給了收養他的符雍。

他有些恨他,恨他的義父,恨一個為了地位可使盡一切手段的官人。

可他又何嘗不是?這是豺狼虎豹的世界,你爭我奪,稀鬆平常了。

蛛童悠悠地食著難得的宴席,平時他義父可是不如此款待官人的。

「對了,揚舟啊,這鹽荒一事,你該如何處置?這東郊奴隸可不是個小數目啊!?」符雍眉頭一擰,刻意問道,心知朝廷正關注著此事。

有了岳父瓔玄的事先提醒,揚舟知自己得巧妙地應對,他從容地道:「我已屯上些鹽貨,雖不多,但仍可撐上數月,該沒問題的。」若數月後不鬧鹽荒了,問題便可解決。

以帶著皺褶的老手順順長鬚,符雍頷首道:「不過啊,你還是得照料好自己的身子,奴隸和官人是不同的,奴隸們苦慣了,你一個大匠,身子可得顧好,朝廷不能沒有你啊,還有鸞鳥大寺呢,你看都建了多少年,如今還沒完工哩!」話中微妙地隱藏著絲絲的戲謔,是笑話,是數落。

抿唇一笑,揚舟是個聰明人,亦不將場面弄僵。「相信這批奴隸能讓大寺如期完工,符大人就不必擔心了,揚舟定盡力就是。」

笑笑,符雍道:「那是,那是。」

符素坐於一旁,覺得沒趣,揚舟似是對她沒半點的意思,就連看也未看她一眼,這讓她情何以堪。

察覺到女兒的靜默,符雍扯了扯符素的衣袖,一臉的嚴謹。「素素,揚舟可是妳的救命恩人,妳理應敬杯酒,以示感謝,來。」他提醒著女兒。

「哦,是。」符素愣愣地起身,心裡有些彆扭地替大夥兒再次斟酒,隨後以纖纖素指執起小酒杯,有些害羞地朝揚舟敬酒,以示感謝。「大匠,小女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就以酒謝過了。」

揚舟亦敬酒,說得匆匆:「客氣了。」隨後將帶甜的餾酒一口飲盡。

符素刻意睨了揚舟一眼,欲瞧清他此刻的神情,可心裡卻是一空,滿是失落。

──揚舟仍是未正眼瞧過她。

惆悵若失地將酒水飲入喉,符素一身沉重地坐下,不再出半點聲響。

琴聲停下,食宴結束,和符雍寒暄了幾句,揚舟讓蛛童送至門庭。

雙手負於腰後,蛛童雙眼一瞇,調笑地喚住了揚舟。

「哦,瓔珞娘子沒和你一同上府,可是稀奇了。」嘴角一扯,他話中有話。

揚舟的神情如往常般嚴肅緊繃,他正定地道:「瓔珞去了南方,自然沒隨行了,不是稀事。」

眼眉一挑,蛛童說得戲謔:「哦,瓔珞娘子是上了鹽州吧?是去掏鹽嗎?可我的牧奴去那兒做什麼呢?他可沒缺鹽的困擾。」

牧奴?敏感的字眼鑽入揚舟的耳底,他想起了瓔珞對牧奴的關心。

難道,瓔珞是和牧奴一同上鹽州的?

「那日他倆可是一同上船的喔!」蛛童將細長的食指指向眼,輕聲地道:「本員外郎可是親眼瞧見。」

不作聲,揚舟不予回應。

蛛童說話總帶著扎人的刺,他相信瓔珞不是個隨意的女人。

笑笑,蛛童將身子一側,手捻著黃菊圃上的一朵黃菊,指尖細細地挑弄。

「揚舟,你可得管管你的娘子,她可是將牧奴的心都掏走了,掏得我這個正主兒都覺得難受了。」他捻下一朵菊,身子一轉,將那抹金黃湊近揚舟的鼻前。

「女人就如這無聲無息的花香,輕易地便灌入男人的鼻腔裡,沒有多少男人能捱得住,揚舟。」他刻意拉高聲調,是在提醒著揚舟,告訴他瓔珞與牧奴的不尋常關係。

「你得好好地管管你的娘子。」蛛童咬牙,將手一鬆,那朵菊順著揚舟的胸膛滑落,落至冰涼的青石板磚上。

蛛童轉身,踩著輕盈的步伐,還未將人送至門口,已獨自先行離去。

一臉拘謹的揚舟望著那抹月白的身影,心頭忽地一沉,闔上了雙眼。

菊香,仍於鼻前瀰散。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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