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時節，氣候逐漸乾燥，白日外出，皮膚彷若讓猛虎給咬傷，極是炙痛，可夜裡卻又透著幾分帶悶的涼意，像極情緒憋悶的女人。

午時才過，日頭仍是於天際高掛，宮裡的貴人們都待於佈滿林蔭的殿內，不敢肆意走動，就怕將皮膚給燒疼，難看了。蛛童和符素卻選在此時一同入宮探望國后符湘，兩姊妹於國后居住的喜蘭殿內剝著煙燻龍眼，說道著家常話。

符湘以小籤食著桂圓，即去籽的龍眼，早先還命女侍以桂圓燒上紅棗桂圓茶和熬煮成香甜的桂圓粥，讓久未入宮的妹子嚐上宮廷所熬製的甜品。

「姊姊，這桂圓可真香，讓我帶些回家吧。」符素以勾著青花的瓷勺舀起了一匙桂圓粥，於鼻前嗅了嗅，蜜糖的馨香於瞬間灌滿了鼻腔。

溫婉地笑笑，符湘娓娓道來：「好啊，這桂圓可是上等的，這烘烤龍眼可是費工，用的是龍眼木，得先用低溫的火候慢火烘焙一日，再用中火與小火各烘兩日，每半天得翻動一次，每一個時辰添加一次柴薪，這功夫可會引響龍眼肉的色澤和氣味呢。」

一口口地喝著粥，符素皺起眉心，癟嘴道：「姊姊知曉的可真多，顯得我笨。」

符湘一笑輕輕，伸手撫撫符素的髮梢，雙唇一抿，疼惜地說：「懂得越少，煩惱越少，妳明白嗎？素素。」就如她懂得太多，看得太多，心亂如麻。

可卻仍是無法麻木。

將帶著蜜糖香的桂圓粥吞入胃裡，符素頭一愣，愁容滿佈地道：「可是，我面臨了一件煩憂之事，真是苦了我。」

「那妳就告訴姊姊，姊姊給妳拿主意。」符湘極是疼愛自己的妹子，將她當作是另一個自己，就怕她步入和她同樣絕望與悲苦的後塵。

放下手中的瓷勺，符素的神情顯得憂慮，兩道眉緊擰，好似心頭藏有著極大的苦悶，她握住了符湘的手，輕聲小心翼翼地道：「姊姊，妳可知將作大匠讓人扣了俸祿一事？還有京兆府衙門將一名奴隸行以閹刑，牧奴都傷心死了，不願再和我說話，說我假惺惺，說哥哥的不是。」她自話語間透露出了沮喪與失落，符湘將一切看在眼裡。

可聽見「將作大匠」四字，符湘的心忽地一扭，不自主地思起了那張堅忍不拔的陽剛面容、那偉岸的身影、那她暗戀多時的男人。

揚舟，他還好嗎？符湘問自己。

「姊姊，妳和國君說去，別苛責將作大匠了，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救了我一命呢，爹爹還說擇日要宴請款待他。」符素睜著雙眼，將那夜所發生之事告訴了心絞著的符湘。

符湘的心隱隱地扯動，眉頭略略一蹙，心緒有些複雜。

輕喘口氣，她拍拍妹子的手，道：「姊姊同國君說看看，不過這事我沒個准，盡力就是了。」為了揚舟，她願意一試。

「還有啊，牧奴不和我說話，見著我就躲……」符素欲將滿腹的苦水吐給符湘聽，要符湘替她想想辦法，就怕牧奴再也不理她了。

符湘語重心長地道：「素素，這回不是姊姊要說妳了，妳得和牧奴離得遠一些，他是琥珀闐的奴隸，是妳大哥的人，別和他走得太近，要不人家要說話的。」她勸阻著，心底忽地生出一個令她自己也吃味的念想。

將柔細的雙手抽出，符素癟著嘴，一臉不敢苟同地道：「我不懂牧奴哪裡不好了，大家都這麼防著他，他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沒你們說的那麼糟。」

嘴角微微地一扯，符湘未說話，思量了片刻，才柔聲說：「妳這丫頭都二十了，是該嫁人了，怎能與其他男人走得如此之近。」

剎時，一抹暈紅衝上了符素的面頰，熱滾滾地在燒，感到十分害臊。

「妳對將作大匠，可有意思？」符湘試探性地問。

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符素不知自己對於揚舟是何種心態，一時亦說不上來。

符湘看明白了小妹子的情思，卻也不戳破，只是朝一旁的女侍道：「替素素到院裡採來一束黃菊吧，秋日的黃菊開得可大器了，就如婚嫁後的姑娘不再是小丫頭了。」

盯著使人發麻的虛空望，符湘想，若素素是另一個自己，那就讓素素替她完成藏於心中多年的期盼吧。

揚舟，別怨我，至少，我因你而歡喜。

笑，於我而言，是奢求。

就讓我真心地笑一回，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