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們穿得隨興，坐在下榻飯店前的白色階坎上，一同看著太陽西下。等到了十點，澄光漸漸隱去，才盼到觸手可得的月華光芒。

西藏，離天堂最近的地方，離月亮也好近，近得有些不真實。

李牧璇記得學生時代曾參加過學校所辦的澳洲夏令營活動，是去位於澳洲西部的伯斯。他們住在山區，夜裡大大小小拿著手電筒在山林裡夜遊，不時有小袋鼠踫踫跳出，在關掉手電筒仰頭一望的那瞬間──

是佈滿夜空的星星，流散地無邊無際，彷若一條又一條的銀河，成千上萬的星點匯聚於此，籠罩著本是陰暗的山頭。

那個畫面至今仍深刻地烙印在她的腦海裡，是個讓人意想不到的驚喜。如今，這顆圓大帶著3D立體感的月亮再次攻陷她的心房。

其實，她是個非常簡單的人，會因人的一個小舉動或一件小事情而感到幸福與安慰。只是她總掩藏著自己的心思，把最真實的喜怒哀樂藏於心中。她渴望與人分享，可卻又是那麼地害怕。

害怕她那一丁點的小秘密都讓人給拆穿、看破。

就如她曾經暗暗觀察過杜蘭生。

「如果台灣也那麼晚天黑，社會或許會平靜一些。」杜蘭生手握礦泉水，仰望著那抹離自己不遠的月白。

李牧璇淡笑，搓搓有些冰冷的手，凝視著那道來自宇宙的光，道：「不，這樣設計師會發瘋的，記得嗎？」

「對吼！」他忽地轉頭，看向那張淺笑著的側臉。「設計師不是人幹的，幾乎只在夜裡工作，如果夜晚縮短了，以手刀奔跑的速度都做不完case，疲勞過死還沒錢拿，衰死了。」

「終歸一句，我們需要安靜，需要不被打擾，需要自己的空間。」他接著道。

「可是，」李牧璇頓住，笑臉不再，反倒是有幾分落寞。「別人似乎無法明瞭這種想法。」

「又或許說，是我們不懂得隨波逐流，是我們把自己關在了預設的牢籠裡。」

她記得身旁的夥伴曾說過，說她是個怪人，脾氣太多，顧忌太多，不容易把真心釋出。

其實說穿了，她是需要安靜，需要沉靜，需要有自己獨立的空間。

更可說是，沒遇上對的人，沒遇上能義無反顧把自己的心掏出的那個人。

真正理解彼此的朋友，她沒有。更別說是，情人。

從那閃爍的目光裡，他看得出她的落寞、她的孤單。她不孑然獨立，可卻有著自己的堅持，有自己的一道底線，任何人要越過，都不容易。

她和他一樣，都在期盼、等待著什麼，內心不斷地掙扎，可卻仍是在尋覓，在摸索。

月色沉靜如水，涼風拂過，西藏的夜，顯得異常清寒。

「或許，我們得常上高海拔，得站在高處呼吸，讓稀薄的空氣將我們逼進死胡同。」杜蘭生道。

只有在這一刻，人性最脆弱的一面才會顯現，才不會仍以一張堅強的面具來掩飾內心的軟弱與無助。

再堅強的人，都需要得到釋放。

「逼進之後呢？」她問。

嗔笑聲，杜蘭生道：「然後就『啊──』的尖叫，釋放自己，明天又是一尾活龍，就像呼氣吐氣一樣，也要適當地得到之間的喘息。」

她懷念他「哈哈哈」的豪邁笑聲，原因就在這裡。

因為只有那時，他才是最泰然地釋放著自己的內心。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