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雪山，離開了羊卓雍措，他們隨著旅車朝後藏日喀則和江孜地區前進。

江孜是米糧之鄉，在多年前種有大片的青稞田，穀物相較充足於西藏其他縣市，可是個大糧倉。

在這裡處處可見田園風光，伴著的是稀疏的牦牛和安祥的老農人，和喧鬧的拉薩市差上許多。

暖澄澄的陽光穿過車窗照射下，將方才高山上的凍融成了溫溫的水氣，滋潤著僵硬已久的皮膚，讓人瞬間感到暖和與舒適。

下了車，站在白居寺前，望著一排排漆著金的轉經輪，杜蘭生拿起相機，輕喚：「牧璇。」

李牧璇隨著他的呼喚，旋身一轉。

在那一剎那，她得到的是單眼相機喀嚓的一聲，和他那滿意的一笑。

相機螢幕的右側是一穿得休閒的女性，身旁是一排閃著金光的轉經輪，畫面幾分和諧，幾分溫暖。

「杜教授，讓我看看。」她走近他，欲看看螢幕上的影像，可杜蘭生卻連忙阻止，道：「用妳的相機幫我拍一張，看拍照技術有沒有進步。」

他走向前方的轉經輪。

「哦。」她輕應聲，隨後拿起揹在胸前的數位相機，調了調角度，同是喀嚓一聲地按下去。

鏡頭裡的杜蘭生仍是如五年前般年輕，身材穿著沒有太大的改變，唯有臉上多了一股滄桑，一股逃不過歲月摧殘的人生歷練。

當年他在校園可算是年輕教授，資歷尚淺，新思潮自然與校園老一派不成一調，時常相互牴觸著，可卻也不影響學生的學習，反倒是讓學生學得自然快活些。

人家說他是同性戀，可她卻毫不在乎。在她的眼中，他從來就不是。

只因那道如英雄般的，笑聲。

「妳的照相技術仍是一樣差，不知道當時怎麼歐趴，還拿前三名。」杜蘭生看著小小格子裡的影像，疑惑道。

「要問杜教授你為什麼沒有把我當掉，我記得你的課我學得不好。」李牧璇看了他一眼，反問。

杜蘭生嘴角一扯。「我忘了，五年多前的事已記不得。」

「但你仍記得我照相技術不好，不是？」她問。

忽地，兩人之間是一片寧靜，沒有鳥鳴，沒有風吹，只有暖黃陽光照射，將那漆金的轉經輪照得折射出了光芒。

下一秒，兩人相視而笑，沒了方才的尷尬。

「記住，照相畫面得切成三個等分。」杜蘭生望著李牧璇手上的相機比劃，邊說道：「分別為左中右，記住，主要物件絕不能攝於正中間，那就俗掉了，那是SPP的人才做的事。」

李牧璇輕笑，望著螢幕上的影像，她是把杜蘭生擺在正中間沒錯，看來她是SPP俗撇撇的人了。

「放左放右都好，就和胖子不喜歡拍正面照是一樣的意思，非主流的男女相機都得拿四十五度角的道理。」杜蘭生接著道。

「妳不常自拍對吧，牧璇。」他問。

有些愣住，李牧璇點點頭。「對，我不自拍，不喜歡照相，總覺得自己在鏡頭下不太好看。」她不上相，相片裡的她總顯得平淡，毫無生氣，成不了主要角色，就如她在學校的小圈圈裡，總是那麼地不起眼。

「那是沒遇上對的攝影師，不過我也不喜歡照相。」杜蘭生道。

雖她不起眼，可卻因她的平淡與一股內斂的氣質使他注意到了她，茫茫人海中，他記下了這個不一樣的女孩，他的學生，淡淡地笑，淡淡地做著自己的事，不囂不狂，不喧不鬧。

她的不特別，卻成了他眼中的特別。

「來，再替我照幾張，我喜歡別人鏡頭裡的自己，練習拍拍看吧，我給妳打分數。」他放下她的相機，往一旁賣首飾的藏族風情小攤走去。

「哦。」她雙手握相機，隨著他的身影轉動。

鏡頭對上，主要人物放右邊，中間和左邊是小攤風景，快門一按，喀嚓一聲。

八十五分。

她留下了杜蘭生的相片。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