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改編小說為影劇作品大致走兩條模式，一是「敲骨吸髓」法，取其菁華、去其糟粕再敷衍成篇，這類作品通常有厚實的文本作為靠山，如程小東《法海：白蛇傳說》；另一則是「借屍還魂」法，擴充原本單薄的故事主線，並賦予新的詮釋或表現手法，如陳嘉上的《畫壁》。

　　後者可供編劇發揮的空間大，但難度也較高，如何拍出新意並與時代精神相呼應，在在考驗著編導人員的才具。若是到了劇終仍還不了魂，甚至魂飛而魄散，則不免給貧嘴的戲迷們大作文章的空間了。

　　我想先來談談《畫壁》，下一篇再來談《法海：白蛇傳說》。

　　在蒲松齡的《畫壁》中，寺中「東壁畫散花天女，內一垂髫者，拈花微笑，櫻唇欲動，眼波將流。朱注目久，不覺神搖意奪，恍然凝想。身忽飄飄，如駕雲霧，已到壁上。」因此朱生是魂魄游離出來「黏」在壁上的，而陳嘉上的《畫壁》，朱孝廉是自己走進洞穴裡的，用的仍是「掉進兔子洞」的說故事原型。

　　朱孝廉一行人所夢遊的既是仙境，風土民情自然不同於凡俗，因此女兒國中的眾仙女的衣著暴露必須予以尊重；仙女所居住的宿舍大樓建築設計融合東西元素，也是理所當然；姑姑這位獨裁者所立下的古怪規矩，自然也就必須加以同情的理解，並別說姑姑的那支法杖或許也是在斜角巷買的了，萬萬不可以「她們也說華語」為由，就認為她們與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有什麼關係，這樣未免把《畫壁》的世界觀給小瞧了。

　　電影中以花名為人名，難免讓人聯想到李汝珍的《鏡花緣》中的百花仙子，雖說《鏡花緣》中曾有「提倡女權」的描寫，但骨子裡卻贊成禮教對婦女的規範；另一方面，書中的「百位才女」如：「司玉簇花仙子『夢中人』孟蘭芝」、「司杜鵑花仙子『小嫦娥』褚月芳」等，這些頭銜會不會讓人有不正當的聯想，被誤認為是另一種「花名」呢？這點倒值得深思。

　　回到《畫壁》。如果說電影中讓朱孝廉（也就是我們）偷窺芍藥、讓孟龍潭三妻四妾大享齊人之福，是雄性欲望的延伸、是女權運動的倒退，那麼，姑姑曾表明男人只是仙女一族繁衍的性工具，如同亞馬遜女戰士一般，如此就是女權主義的進步嗎？似乎也不是，兩者俱是倒退。

　　網友一說古寺中的不動和尚便是不動明王，畫壁裡的姑姑是孔雀明王，孟龍潭、朱孝廉、後夏三人分別是惡念、執念、善念云云，另一說姑姑暗喻極權統治者、芍藥是高級幹部、女兵是公安等等，此二說確實令人耳目一新，但是，我還是無法認同《畫壁》是一部好電影，究竟是為什麼呢？我想，故事本身該如何與時代精神相呼應，也同時回應觀眾的期待，是個大哉問。如果有太多「不可以常理度之」的設定，超出觀眾的接受範圍便難以讓人心服口服，讓觀眾認為「買戲票進戲院」這件事是值得的。

　　我很欣賞片頭的動畫，也很喜歡畫壁上的牡丹畫像，頗有結婚喜餅上古典美人的感覺，我比較困惑的是：畫上的牡丹和實際的牡丹長得不像，並不難理解，但是為何連衣飾髮型都不同，而朱孝廉還能認得她，這樣就有點懸疑了。片中有不少這類難以自圓其說的設定，亦可作如是觀。

2012.0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