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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12 23:34:21瀏覽5903|回應19|推薦52 | |||||||||||
引用文章仰望飛船
Frances Oldham Kelsey 醫師才剛到藥管局報到一個月,卻肩膀鐵硬,一婦當關,擋下沙粒竇麥/thalidomide. Thalidomide 向美國送審之前,已經在歐洲大賣,而大發利市,一片火紅,藥商原以為審理不過過場,小菜一碟,不想剛進門的法蘭西斯公事公辦,竟然逐條詳審,不為所動,根據她的專業意見,送審資料顯示藥物安全測試不完整,安全性待考,將送審批駁(disapprove),退還藥商。 這事發展至此,我們暫停正史敘述,來轉進連續劇,而且假定背景是吾土吾民(海峽兩岸任選),看看該配一段什么臺詞:
《這個擋路的臭娘兒們》1914 年出生在溫哥華,《她是哪一路的?》,她的路數大致如下: 她大學主修 science,學 (1934) 碩士 (1935) 都在蒙特婁麥吉爾/McGill 拿的,到芝加哥大學三年就拿博士(1938),留校教了整整 12 年書,嫁給同校教授。她精力過人兩線作戰(幾幾乎跟杰媽一樣優秀),教書兼念醫科還生兩個女兒,拿到 MD 后在美國醫學會(AMA)作編務,然后往南達科他 South Dakota 大學去教了四年藥理,再回臨床作了四年GP (這個制度現已修改,略等于新制第一線家庭醫師 /family physician)。 這樣基礎臨床教學三界資歷完整,果然得內行青睞,被 FDA(食品藥品管制局)網羅,于 1960 往華府高就。自此幹練騰達,歷任要職,做過新藥司司長,科研組組長,科學醫學事務部執行長。而后來驚動天下的《沙利竇麥 / Thalidomide》案,竟是她到任后的第一件差事(her first assignment)! Thalidomide 原是妊娠止吐藥,由德國 Chemie Grünenthal *2 藥廠研製,1957-1961,它在 100 多個國家熱賣,那時還不知道它會干擾胚胎的肢體發育,產生畸胎,受害胎兒呈現海豚肢(phocomelia),悲劇大白(*1) 后,估計至少造成 3900 個先天畸形兒,外加 30% 死產,總數估計應不少于5800 人。 在臺灣的 Thalidomide,由《大日本藥廠》榮譽出品,日本自己 309人,臺灣 38 個(這個數字是法庭判賠,有案可考的數字,實際數字天知道。)臺灣受害人較少的原因是這藥貴,1960 年代苦哈哈,一般人家吃不起,反正害喜吐兩天算了,大戶人家的少奶奶,才有福氣享受大日本帝國八紘一宇的毒藥。 她到任就遭逢硬仗老實說是意外。新藥審理,分案本來照人頭輪,Thalidomide 因已在歐洲上市盈年,藥廠又是老字號名廠(Chemie Grünenthal),向美申請輸入許可的代理來頭也大 (Richardson Werrell),應該問題不大,也許這正是上面把案子分給菜鳥的原因,無非是要新手從簡單的case入手,好熟悉業務。但誰料她卻一絲不茍照表操課。 她審核資料,覺得歐洲是不是已經用藥多年是一碼事,藥商送交的資料不及格是另一碼事。資料顯示藥物安全實驗作的有問題,他們只做了單次給藥的副作用分析,問題是藥理學上多次給藥后副作用累積爆發的例子多的是,怎么可以只做單次給藥的實驗?尤其是本藥的給藥根本就是設計成多次性常態給藥。她的糾舉十分合理,在藥理學上是常識,并非她創見,這些全記載在 FDA 的作業內規內,如果這個審查是由 FDA 的其他任何一員來做,都該問同樣問題,可是凜于美德兩大名廠游說施壓而槓到底的,老實說,就她一個(因為新手?因為她個性?…… )。(新藥的臨床實驗分三期,基本上在逐步嚴密其療效及抓到副作用,其中第二及第三,皆進入真刀真槍的人體實驗 )。 藥商因為她軟硬不吃,如意算盤全垮,折衝曠日費時,很火。除了繼續委專人與她周旋,也慫恿婦產科大夫施壓。蓋美國消息靈通的婦產科醫師,眼見歐洲的同行對這藥頗有好評,而美國遲遲不批准,早就不耐。Frances Kelsey 是藥理 PhD 卻非泰斗,臨床大夫看她只幹過幾年 GP, 懂個屁!對她咬住藥理學斤斤計較嗤之以鼻,乃另闢蹊徑,曲線達陣,以《藥商 (Richardson Merrell)免費提供新藥供自愿者嘗試》的方式偷跑。這就是沒發許可證的美國,卻也有 17 個受害者的緣由。 當她擋了藥商財路時,藥商也使出看家本領鬥法。我看到一段原文非常有趣:While she continued to withhold approval, the manufacturers tried everything they could to get around her judgement. 看了讓人會心一笑。看到沒有:《打通關節,排除障礙》的英文,原來是這么用的……。: 今天平議:Frances Kelsey 難得之處,不在絕頂聰明,也非摘奸發伏特別犀利,而正相反,在于她一絲不茍(保守刻版?),在于她有勇氣照章辦事。如果 FDA 要找一個聰明的科學家去研究藥理突破,我可以冒昧地說,Frances Kelsey 不夠犀利,她不會是開創型的金頭腦(例如本格兩大白菜常客),也不是有精靈古怪想像力,或設計別出心裁實驗的人,但是 FDA 很實際,他們要的是準確把關卻嚴守邏輯的人,要腦筋清楚而缺乏「世故圓融」的人,Frances Kelsey 經歷臨床和基礎兩界,又有藥理 PhD 訓練,做事一板一眼,正是這個工作最需要的特質。 在 Boston 和 Baltimore 行醫的 小兒心臟科醫師 Dr. Helen Taussig 因為自己的學生生下畸胎,自費赴歐調查,她的專業知識和調查經驗,使得她立刻成為反藥陣線悍將,當 Frances Kelsey 一人面對藥商巨無霸,實有孤犬戰群狼的單薄,Dr. Helen Taussig 的義助,大大補強了 Frances Kelsey 的聲勢。 Frances Kelsey 在 thalidomide 這一役,因為海豚肢慘案(想想看在產房里 4000 個晴天霹靂的場面!)而一戰成名,歷史沒有對照組,如果 thalidomide 碰巧沒有畸胎副作用呢?要是這個藥好的不得了呢?那美德兩家大藥廠不把 FDA 屋頂掀掉?一個新手在聽風辨位的衙門活得下來么?美國托天之幸,有她這號杠子頭,才把兩萬多個悲劇(*3)擋在門外。在官場文化里,是不是鋪天蓋地包圍她的都是勸她做人“要圓融”“要懂事”的屈志老成呢?西方制度我們可以感受到一點,就是第一線公務員的權限很大,如果主官已經把職務分配給甲乙丙丁,他們倒是蠻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架勢,很少《向上級請示》,這個行政慣例是好是壞自有 MBA 和政治學討論,但在 Frances Kelsey 擋下 thalidomide 的案例里,是有決定性意義的。 一件事情既已常態化、制度化,那做好就是“應該”,不值得特別嘉獎。Frances Kelsey 被當作英雄表揚,就說明即使在美國的公務員體系,她還是難得。美國朝野看見全球 5000 個半死不活的畸胎慘案,暗呼僥幸,因為知道換做別人,下場肯定兩樣。 1962 年 8 月7 號, 甘乃迪特地請她到白宮,頒給她總統獎。賈桂琳是第一個在總統任期內產子的第一夫人,在甘當選總統后 17 天她生下小約翰(John Fitzgerald Kennedy, Jr., 1960 Nov 25 出生),如果不是 Frances Kelsey,賈姬不吃沙粒竇麥安胎才怪!總統頒獎給 Frances Kelsey,表揚她一婦當關功在美國。甘乃迪心里有數,如果沒有她,自己就有一個海豚肢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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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