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俑和汝窯 　　　　Jan 3, 2007

秦俑和汝窯有異有同。相同的是，都是泥塑窯燒，都是皇家主持，都是失傳的奇蹟，不同的是秦陶宋瓷，粗細有別。

汝窯單色，秦俑反而是採繪的。秦俑的採繪早為歲月剝盡，汝窯雖單色，卻千載如固。秦俑主題是兵馬俑，地下兵團，山河震撼，汝窯卻是日用器皿，簡潔典雅，無比寧靜。兵馬俑主殺伐，佳兵不祥，汝窯意在飲食，絕意威脅恫嚇，卻貴氣逼人。汝窯從來不殉塟，兵馬俑卻全是燒給死人看的。汝窯凝如羊脂，是玉琵琶小紅淺唱，兵馬俑大氣磅礴，是鐵琵琶秦腔凱歌。汝窯是楊柳岸曉風殘月，兵馬俑是大江東去,驚濤裂岸。從汝窯可以看出來宋的餒弱，正如從兵馬俑也可以看見秦的霸氣。

兵馬俑原址開挖，就現地成立兵馬俑博物館，觀者看這樣的氣勢，倒抽一口冷氣，無不動容，哪像汝窯說走就走，夯不郎當，裝葙上馬，車滾櫓搖，入川渡台………。兵馬俑可不行。就算大陸肯借，借個十個八個，四馬兩乘，擺開來還缺千軍萬馬的氣勢………。這不像羅浮宮把蒙娜麗莎送到紐約來笑，那麼簡單。所以官再大，大到柯林頓、普亭，也得規規矩矩到西安向秦始皇請安，這規矩是戰國策定的：。

齊宣王要見顏斶，就老三老四地說：你過來吧，我有話要問你。顏斶說：你過來吧，要問什麼就問吧，……。王跟部主任一樣，一向倨傲托大，沒見過這場面，一下蒙了，很不高興，說：我是王吔，哪有王去見小民的道理？顏斶說，我是學者吶，你過來是《親賢向善》，我過去就成了《趨炎附勢》了！王畢竟還是有料，不是什麼沒見過世面的狗屁部長，向前謝罪。（戰國策，齊策，顏斶說齊宣王）

所以東西龍頭都親自飛來長安，不敢坐在家裡叫菜。

普亭，參觀西安受到特別招待，因為對兵馬俑早有研究，名聲在外，也是他最早提議，應將兵馬俑列為《世界第八奇蹟》的，而柯林頓的課外活動，強項是爵士樂 Saxophone ，性相近習相遠，興趣不在此，所以隨普通導遊看看就算了。

普亭受邀下坑---這可是嚴禁觀光客的高級禮遇，然而普亭也確實值得禮遇，---他在靜聽解說後，在兵俑前後仔看細瞧，然後問了三個問題：

第一，為何兵的鎧甲后腰，都有一環？

第二，為何各兵鎧甲皆一式，鞋卻不同？

第三，為何馬看來矮小？

陪同的大小官員馬上知道遇到燙手貨，趕緊推博物館的專家向前，專家客氣地恭維:。老毛子大總統真內行！話說秦制，奉召入伍，國家供應武器盔甲，衣鞋卻需自備，所以鞋子是五花八門，盔甲卻是制服，(大總統您瞧，第二排左手第四名，穿的兩寸半高跟鞋，就是出門太匆忙，把他家三姐的鞋給穿來了………。)；而背後那個環是用來掛箭袋的；至於馬，中原土種馬原來就不高，後來到西漢通了西域，大宛馬才從回疆進來，中國馬才慢慢高起來………。大總統真內行！大總統真內行！掌聲鼓勵……。所以我們知道普亭不是只會練柔道。 

黃仁宇在赫德遜河畔讀中國歷史裡(第四章兵馬俑的幕後)，就以兵馬俑連問好幾個問題:

陶塑兵俑大可以成批用翻砂的模式依樣製成，有如大流士之聽政所（Darius’Hall of Audience）前的浮雕像，甚至如康士坦丁大帝凱旋門（Arch of Constantine）上個個千篇一律、生氣全無的人，……。

但是相比之下，兵馬俑陶俑卻是藝術品： 

全部結構一方面表現設計之大氣魄，一方面也表現著細微之處的精到認真。所塑士兵好像是根據活人為模型仿製，沒有兩個一模一樣。他們臉上的表情更是千百個各具特色。他們的頭髮好像根據同一的規定修剃，可是梳時之線型，須髭之剪飾。髮髻之纏束仍有無限的變化。 

這些陶俑陶馬一律作成真人的120%，使得一眼望去就成真人大小……，歷史上古今中外的專制暴君其建築與神殿神像，無不力求偉岸，這不單純是搞《造神運動》，個人崇拜，這有心理上拉大統治與被統治的懸殊，以安定統治結構的積極意義……。秦始皇為何例外？ 

數量這麼龐大的陶俑，每個都各具情態特色，加上寫實性完全忠於當時的現狀，從軍事，工藝，到聚集動員巧匠，提供膳宿，運輸陶泥原料，興建窯廠，加上美術生產過程必須計算合理的的 5-10% 損耗率失敗率，這工程之繁複浩大是驚人的，歷史上為何竟毫無記載，毫無痕跡？……。 

這比汝窯還麻煩。



---------    延伸文章： 秦俑和汝窯（二）　宋瓷 

這場面能說搬就搬，隨便搬到紐約巴黎展覽么？

吳儀陪同普亭參觀兵馬俑，介紹銅馬車（Oct 16, 2004)。

柯家三口，所知有限，只合普通觀光客，隨便看看算了（June16，199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