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anini--（Aug 22，2006）

Casals拿到Bach琴譜後揣摩研究，下了苦功……。

我對絃樂---嚴格講是擦絃樂---雖然情有獨鍾，但是自己玩兩把實在連皮毛也夠不上，但感覺擦絃樂實在自由度太大，想像空間無限，同一個音拉弓，推弓有別，同一個音violin，viola，cello，四根絃，都可以找到相同pitch，拉出來味道卻不一樣，連外行也分得出來，鋼琴音音間隔明榷，真要來個滑音半音變音，還很費事，擦絃樂音要按得凖固然要鐵硯磨穿，非指頭長繭不為功，然而晉級以後，豬羊變色，不凖反而是發揮特色之處，天地之大，游刃有餘，開發無限！

同屬絃樂，鋼琴是定音，pitch已校凖，cello是不定音，pitch靠指壓，[定音樂器]玩的是《雙鉤》著色，不定音樂器卻是《水墨渲染》，白紙上全無依循，簡直沒個邊。初學畫，當然是著色比較有安全感，至少有依托，等到畫出門道來，哪能甘於給人牽著鼻子走？白紙一張，海闊天空，想怎麼畫怎麼畫，愛怎麼畫怎麼畫。若說同鋼琴比，鋼琴是法治，絃樂竟是人治！

Casals找到Bach的譜如果是鋼琴譜，也許不用摸30多年才出爐…但Casals也不白摸，他開拓了cello多少新天地！

自擦絃樂談Casals，就不免拿violin的Paganini來類比，伯格尼尼比Casals早一百年 (Paganini 1782-1840，Casals 1876-1973)，他對violin演奏技巧的影響，幾乎可以把小提琴史分成 pre-Paganini 和 post-Paganini 兩期，他能作為分水嶺，傳說甚多，因為有genetic disorder (most likely Ehlers-Danlos syndrome)，他的關節鬆脫，讓他一掌攤開，竟能指轉掌不轉，毫不猶豫伸指橫跨八度音程，這真是“祖師爺賞飯吃”！但是他的connective tissue disease是multiple system in nature。所以身長佝僂，半人半鬼（令人想起林肯被懷疑Marfan syndrome多年，參看先走的威利 -- 林肯的小兒子 ），藝術家的率性和喜怒無常，更添鬼魅，有說他向魔鬼交易，拿自己作代價，換來演奏的鬼斧神工，(像服士德，把靈魂賣給魔鬼，換來文才……。)

從醫學猜想，Paganini的病在今天也無解，外面掌聲不斷，裡面病痛不止，他跟琴相依為命，誇張說，等於放下奶瓶就拉琴 (六歲就開始學琴)，他跟琴一定愛恨情仇一言難盡！果然，文獻可考，大筆金銀收入，卻沒有實質的安慰，對他只有諷刺，他豪賭發洩，有次輸到當…不是當褲子，是當violin！挑伕的扁擔進了當舖！開場管絃相催，他得上場了，萬不得已，他低頭向法國富商劃押調借一把Guarnerius名琴，演奏完脫離險境，覺得這買賣作的吃虧，你不仁我不義，決定賴帳吞琴！這琴跟他到死，現在躺在Genoa他家鄉的museum裡……。

音樂史上violin，viola，cello (正式稱呼該叫violloncello) 還有double bass (低音大提琴)，都是16世紀同期成型，卻是大同小異的遠親，早在多個文明之內源遠流長存在，但violin既是主角，現代orchestra一開始自然先集中於發展violin的技巧，Paganini在 violin上大放異采而100年後Casals才對cello演奏作類似改進，也符合音樂演進的邏輯。

Paganini不像Casals踏實穩重，他愛現！愛搞怪，有時他知道有樂師在瞪大眼偷學暗記，故意在演奏前把某一絃調高半音，結果按指的鍵位，讓人眼花繚亂，丈二金剛。violin本是擦絃樂器，但現在坊間常見把撥絃樂器的橋段硬穿插進來的──小提琴拉到中場突然變成吉他了──，據說就是Paganini開始，他甚至左右手同時撥！

又有記載他藝高人膽大，有次奏到一半繃了一根絃，他竟仗著魔指天賦異禀，用剩餘三根絃補綴拉完！也許滿座驚詫的滋味太也過癮了，他索性玩出癮頭，把三根絃都拆了，(反正他關節鬆，難不倒他)，在旁觀者瞠目結舌中，竟一絃奏到底！

Casals沒這麼花俏也沒這麼神，Paganini離了琴只是賭鬼一個，一文不值，Casals卻在音樂之外也充滿哲理和文化氣息。Casals在西班牙內戰裡對家國作出貢獻，Paganini卻只想賭，他甚至在Nice自己出資開了一家賭坊！如果不是後來賠掉，他還拉不拉琴都不一定了！（趕場變坐莊，賭鬼變賭徒。)

Paganini三十歲以後沒人見他練琴，凡登台才拉，Casals得譜竟琢磨35年不輟，Paganini賭桌失血，無底洞！需款孔急，Casals寧靜致遠，無欲則剛，一再推掉唱片商捧上的巨資……。

音樂就是音樂，和背景故事無關，你豎起耳朵，天籟伏耳！猜得出Casals和Paganini誰深沉嗎？人說算不算知音可以作個小測驗，隔著帷幕聽一遍，告訴我，那一個參加過西班牙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