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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01/19 06:02:08瀏覽1484｜回應2｜推薦9 | ||||||
| 《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人人都會念，不知語源何所起。梁容若*1的《鵝毛集》(三民文庫160本書的編號第一本)，開卷先題解書名，提出部份線索： 《首先是皖南傳說，朱元璋的野史》---安徽鳳陽家鄉的汪乾媽，聽說“小朱三哥”當了皇帝，特來看望，因為阮囊羞澀，只張羅了隻鵝擔酒，不想登船時候一閃失，鵝飛酒灑，只強強揪下鵝毛幾片。好容易掙扎到了京城，皇家漫天規矩，哪里是鄉下人吃得消？所以不得其門而入，幾經周折才見到朱元璋，好在朱倒沒有端架子，大喜敘舊，又聽說還有鵝有酒，皇帝更要擺足姿勢：就算飛上九重天，御膳房天天龍肝鳳膽，還是《我鳳陽村口》那口井最甜！就非要嘗嘗萬金不換那點原滋原味！來人啊---，拿酒！ 汪乾媽急得趕緊招了，禮物早已雞飛蛋打，那酒擔里挑的是冒充的，是水不是酒，那鵝呢，就只揪下這幾片鵝毛了，……朱元璋毫不見怪，大笑說：不要緊，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 這故事實在太可愛了，真假不重要，先已廣傳。或許假的比真的還好聽！ [插播一句：台灣歌仔戲似乎獨厚明朱，臭頭仔洪武君，與軍師活神仙（劉伯溫），唱也唱不完，完全不理會被施琅收拾的後話…]閑話表過，小朱三哥不因“做了皇帝老子”闊了抖了，就不認窮親戚，皇上這麼念舊，還能不是好皇上嗎？ 這民間故事對皇帝令譽既有加分的效果，誤會太美妙了！我甚至認為，以朱元璋之心機，殺胡惟庸炮制藍玉案，怕的就是人有二心。晚年諸多毒辣手段，用意全在防伺報復，甚至殺畫工以逼出假的天子畫像以誤導刺客。《汪乾媽故事》的原創者，怕就是他自己！這大概就是所謂謠言《始》于智者！（一字之易，化腐朽為神奇，像許家邨說，他在香港作工作要先打開局面，“革命《就是》請客吃飯”……。異曲同工！）。 鳳陽傳說不值一辯，因為在朱元璋之前三百多年的北宋，已經有人玩過鵝毛了。說的人還不止一個，都大大有名。首先歐陽修（1007-1072）：鵝毛贈千里，所重以其人（*2）。再來是蘇東坡（1037-1101）：且同千里寄鵝毛，何用孜孜飫麋鹿。（*3）。還有黃山谷（1045-1105）：千里鵝毛意不輕，瘴衣腥膩北歸客。（*4）。這些北宋人怎么能早早替朱元璋寫腳本？《汪乾媽說》出局。 說按時間順序歐陽修最早，但比歐陽修更早的遼史里，已有《頭插鵝毛說》，梁容若更從經史子集里找到一堆鵝毛，有：《諸葛亮羽扇說》，《嶺南鵝絨被說》，《唐鵝毛筆說》，諸子百說，不一而足。各有所本，率無定論。這是民國56年鵝毛集的出版序。 拜網路電子搜尋之便，一鍵在手，上下古今任我翱游，古今圖書集成待命，一聲令下，十萬火急的欽天捕快出動，比乾隆皇能享的服務都高。老毛寫東西，查典故，都轉手交給田家英，田博聞強記，謙誠勤奮，又有資源：歷代大內典藏就近在紫禁城，而中西圖書又近在北京國家圖書館，田極少讓毛失望，但田畢竟還是人腦，我們卻有幸用到電腦！ 于是隨手一按，毫不費力找到唐太宗《緬伯高》一典，故事是這么說的： 大理國派特使緬伯高向唐朝進貢天鵝，路經沔陽湖時，特使想讓天鵝洗個澡，沒承想天鵝出籠趁機飛之大吉，僅掉下一根羽毛。特使無可奈何，只好將這根鵝毛獻給唐朝皇帝，並賦詩一首： “將鵝貢唐朝，山高路遙遙。沔陽湖失鵝，倒地哭號號。 上禀唐天子，可饒緬伯高？禮輕情意重，千里送鵝毛。” 這緬伯高進貢雖托寄唐太宗，更早于遼史，但出典卻是明朝徐渭的《路史》，而且為新舊唐書并貞觀政要所無。唐太宗的花絮，遼宋金元各朝俱啞，一直睡到明朝才對徐渭一人醒來？《孤證不引》！這史餘花絮更像徐渭自己編的吧。 我花點功夫想替梁容若了未竟之功，尋典故原鄉，從鳳陽追到大理，從民國56年追到唐太宗，尺璧非寶，寸功是競，卻追得《鵝飛酒灑》，《千里送鵝毛》還是難有定論。只是老革命遇到了的新問題，碰撞了e世代的新鮮花樣。意外有收獲，收獲有兩種，一是《通心粉式作學》，二是《蘇六式考證》，可以留待下回分解。 千里追鵝毛，人輕筆意重。 *1. 梁是國語日報[古今文選]，[書和人]等的主編，國語日報又是陪著我們長大的(國小，每間教室訂一份)，梁河北人，北京師範大學，東京帝大文科部出身，任教台北師大，長東海文學院長，編各級國語/(文)課本……，台灣的國語文發展，梁汗水耕耘，功勞加苦勞，功在桑梓。 *2. 《梅聖俞寄銀杏》詩（歐陽修全集。卷五》引）-- 鵝毛贈千里，所重以其人。鴨腳雖百個，得之誠可珍。問予得之誰，詩老遠且貧。霜野摘林實，京師寄時新。封包雖甚微，採掇皆躬親。物賤以人貴，人賢棄而淪。開緘重嗟惜，詩以報殷勤。 *3. 蘇軾《楊州以土物寄少游》詩：（一說這詩秦觀作的） 鮮鯽經年秘醽醁，團臍紫蟹脂填腹。後邨蓴茁活如酥，先社薑芽肥勝肉。 鳧子纍纍何足道，點綴盤飧亦時欲。淮南風俗事瓶罌，方法相傳競留蓄。 且同千里寄鵝毛，何用孜孜飫麋鹿。 *4.黃庭堅〈長句謝陳適用惠送吳南雄所贈紙〉詩（西湖二集，卷二七）： 千里鵝毛意不輕，瘴衣腥膩北歸客。君侯謙虛不自供，胡不贈世文章伯。 詩后且有按語：「敬此候問夫人起居，兼致菲儀數十種，聊表千里鵝毛之意，萬勿鄙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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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