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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遜的險勝
2008/06/21 03:40:02瀏覽917|回應1|推薦7
聯合報6月20日登了楊泰順的「逆境重生:一切事在人為」對馬英九滿月民調不佳,頗多撫慰鼓舞,對馬總統的建言,總統自己會看,輪不到我們插嘴,但楊文舉例說明卻說到不能逸出公評的知識共同財產,馬總統大概也不會反對我討論:

楊文<……廿世紀初,哥倫比亞大學校長威爾遜……。當選美國總統> 遍查哥大校史,查無此威爾遜校長,因楊文提及「20世紀初」云云,推測是名叫Woodrow Wilson的威爾遜總統。 他應該是普林斯敦/Princeton大學的校長。Woodrow Wilson擔任普大校長是1902-1910,作總統是1913-1921,中間兩年多他在作紐澤西的州長(1911-1913)。楊文值得一說的不是哥大與普大的筆誤,而是關于Wilson氏當選前后的背景態勢描述:

楊文說:「 ……威爾遜藉著共和黨的分裂,以低票僥倖當選美國總統,身處前任總統老羅斯福的強勢陰影下,很少人看好這個學者出身的新領袖。但威爾遜深諳總統必須經常演說振奮人心,在就職百日後,不顧反對聲浪與有違體制的指責,親赴國會發表國情諮文,點燃了國人的新希望。此一做為,不僅幫助威爾遜重塑形象成為公認的偉大總統……。」

于此,有幾點值得一說:

(1)所謂分裂的共和黨,指的該是老羅斯福與塔夫茲兩人爭奪共和黨主導權而相持不下的1900年初期。彼時美國的實業界在強勢右派與寡頭金主朝野互為表里之狂飆下,資方獨斷,已經把托拉斯主義走到盡頭,如果沒有代表勞方的民主黨適時改轍,美國的勞資尖銳對立已到了引爆馬克思社會主義革命的燃點。民主黨威爾遜低飛而上固然受利于共和黨對家的窩里反,但更根本的理由在于左右路線的鐘擺時運。代表社會底層的怒吼,顛覆了資方頂層的獨占。

(2)威爾遜確實能言善道,但撿審威爾遜的施政成績,最成功最為人稱道者厥為其趁著民主黨掌控國會多數的浪頭,制定反托拉斯法,照顧農工的關稅法,放寬農貸立法,等撫慰低收入弱勢及勞動群眾,如果說威爾遜功在美國,是他從根本上化解了美國發生赤色流血革命的可能性,并不為過。而非他舌燦蓮花會演講。他親臨國會發表咨文。固為創舉,但史學界一般不認為能決定他施政的成敗

(3)威爾遜的低飛險勝,更準確講其實是他爭取連任的第二次競選,如果他的聲望上升果然是靠會講話炒熱民調,他不斷演講講了四年,民調早該衝高,也不至于選得那么辛苦了。

(4)他連任選的如此辛苦,還落個險勝,就映照了當時美國社會的幼稚與相對威氏的懸殊。威爾遜真正的敵人在美國民眾的水準。老羅斯福那種兵強馬壯打遍天下的思想,終於沒有害美國弄成國際大軍閥,實在是拜左右兩大洋關閉他的野心之賜。老羅斯福非洲獵獅,買阿拉斯加,接手巴拿馬運河開鑿,煽動巴拿馬分裂獨立……。種種大美國主義作風,而大受歡迎(他的崇拜者也包括笨蛋布希),證明美國人民距現代化普世價值還早。完全缺乏近代民主人權的覺悟,所以無從欣賞曲高和寡的威爾遜。威爾遜最寄予厚望的國際關系外交努力――國際聯盟,最后被民主黨自己人還占多數的國會否決了。威爾遜之寂寞可想。這樣的哲學家總統,要想在20世紀初,還停留在搞民粹的美國,出現壓倒性大勝,根本休想。

楊文儻論宏深,發人深省,建議九萬兆毋懷憂喪志也頗多見地。但于威爾遜一節,難脫<印象派史學家>式粗糙。史學不能潑墨山水,率性而為,不可不察。

<附> 逆境重生一切事在人為

【聯合報╱楊泰順╱文化大學政治研究所教授】2008。06。20 03:23 am

馬總統就職迄今才滿月,但根據媒體所進行的滿意度調查,民眾對馬的施政滿意度,竟然只達四成一或五成左右。短短一個月,聲望從當選時的百分之五十八得票率跌到目前不到五成的支持度,跌幅之大與快令人咋舌。

兩千年時,陳水扁以百分之卅八的低得票率當選,但就職後的一個月,聲望卻衝到七成七,兩相比較,總統府的幕僚能無感觸?以近廿年來的美國總統聲望調查為例,總統就職後的六個月內,多數總統的民調聲望,往往明顯高於當選時的得票率,媒體常戲稱之為「總統的蜜月期」。以柯林頓為例,大選時由於三組候選人相爭,故僅以四成三的選票當選,為近代史上得票率最低的美國總統。但就職一個月後,聲望調查便直衝六成二。同樣的,布希在兩千年時,只以些微差距小勝高爾,但就職兩個月,聲望依然衝到五成九,一掃佛州計票爭議的陰霾。

上個世紀後半葉,儘管也有像卡特般的風評不佳及柯林頓的急速下滑,但在就職後的三個月內,總統平均也都享有五成五左右的施政滿意度。像馬總統這般,蜜月期不滿一個月就跌破五成,幾乎前所未見。

馬總統及其周邊的人,也許自嘆命薄,因為他們接掌大位時,國際油價正屢創新高,全球經濟哀鴻遍野,再加上概括承受的政府早已千瘡百孔體質不佳,就算欲振也深感乏力。但這些顯然不能做為理由,羅斯福當選總統時,全球正飽受經濟大恐慌的摧殘;雷根當選時,美國經濟也已壞到幾乎破產,但這樣的逆境卻造就了美國近代史上聲望最高的兩位總統。顯然,一切事在人為。

在總統直選的制度下,由於候選人長時間被媒體所關注,當選後便很自然立刻成為全民希望的依託,尤其在經濟不景氣或國家面臨重大災難時,全民寄望更是殷切。故而,新當選總統的當務之急,絕非下鄉發掘問題(因為選戰時早已說爛),或堅持憲法的分際(因為不符選民的期望),而是如何藉由新當選的光環,強化國人對未來的想像空間。或許有人指責這種做法不負責任,但總統大選本來就如同餵食全民興奮劑,沒了民氣,其他改革也只是紙上談兵。

比較陳水扁與馬英九的就職演說,我們不難發現,前者在迎合國人超乎現實的期待上,顯然遠勝一籌。前者的演說中充斥著「台灣站起來」、「希望的追求和夢想的實現」、「新世紀的希望之門即將開啟」,等令人振奮的字句。但馬英九卻只平鋪直敘的說我國將「有機會邁向成熟的坦途」、「台灣人民找回了善良」、台灣將「大步邁向優質民主」。無怪乎,陳當選後的一個月聲望便幾乎倍數成長,因為他是未來希望之所繫;至於馬,誰又在乎民主是否優質?

由於堅持府院分際,馬當選後不僅對新閣人事謹言慎行,對於國家未來的政策走向,也幾乎完全避談,在野黨甚至譏刺馬成了「宅男」。固然,就雙首長制的精神而言,馬的堅持不無道理,但相較於選戰時的巨人形象,民眾的失落感又將如何彌平?聲望不跌反而才奇怪。

廿世紀初,哥倫比亞大學校長威爾遜藉著共和黨的分裂,以低票僥倖當選美國總統,身處前任總統老羅斯福的強勢陰影下,很少人看好這個學者出身的新領袖。但威爾遜深諳總統必須經常演說振奮人心,在就職百日後,不顧反對聲浪與有違體制的指責,親赴國會發表國情諮文,點燃了國人的新希望。此一做為,不僅幫助威爾遜重塑形象成為公認的偉大總統,也使得新總統的國會演說成為政壇慣例。這個百年前的成功典範,對同樣具有學者背景的馬英九總統,難道沒有一點啟示?

( 時事評論公共議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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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府看天下-----五四與巴黎和會
2009/05/16 20:52
華府看天下-----五四與巴黎和會

2009-05-15 中國時報【傅建中】

「五四」已經九十歲了,但民主在中國仍遙遙無期,即使在號稱民主的台灣,也問題多多,讓人懷疑,那是否是我們嚮往的民主。

近代學者研究「五四」運動,當以周策縱先生的 《五四運動》為經典之作。但前些年(二○○一)加拿大學者麥克米倫女教授 (Margaret MacMillan,巴黎和會英國首相勞合.喬治的外曾孫女)所寫的《一九一九年的巴黎》,亦頗值一讀。此書綜論一次大戰後的巴黎及凡爾賽條約,有一章專談山東問題和中國代表團在會中的表現。一些歷史人物像陸徵祥、顧維鈞、王正廷變得栩栩如生,尤其是年少英俊(三十一歲)、雄辯滔滔的顧少川先生。

當時的中國代表團成員約六十人,另有外籍顧問五人,均下榻於 Hotel Lutetia(綠苔霞旅館)。據《一九一九年的巴黎》一書說,這個代表團是老、中、青及南、北的結合,所謂北指在北京的北洋政府,而南則是在廣州的國民黨軍政府,由王正廷代表。

九十年代中期我首訪巴黎時,恰好住在Hotel Lutetia的對面,這家旅館自巴黎和會已有近八十年的歷史,仍極輝煌,是五星級的豪華旅館,尤其入夜以後,是巴比倫 (Babylone) 那個區裡一顆閃亮的星。以上世紀初中國的貧困和民不聊生,出席和會的代表們能住在一座這樣氣派的旅館裡,總算仍有大國的派頭。而顧維鈞在和會上的表現,更 為列強刮目相看。有老虎之稱的法國總理克里蒙梭,說顧是一隻「年輕的貓」(a young cat),出自克氏之口,也算對顧氏的高度讚美了。

巴黎和會中國代表金問泗的哲嗣金咸彬(現居華府),每逢談起他父親出席和會的往事,就眉飛色舞的說:「我還記得我父親住在Hotel Lutetia的房間號碼呢。」

巴黎和會對顧維鈞個人而言,固然是他在國際外交舞台上展現才華的千載良機,卻也是他人生極為傷痛的一頁,因為他那時是駐節華府的中國公使,不幸一九一八年爆發全球性的流行性感冒,死人幾近二千萬,顧氏愛妻唐梅(國務總理唐紹儀之女)亦因此在那年十月喪生,遺下稚齡的一子一女(女公子顧菊珍現已九二高齡,住在華府郊區),所以顧維鈞是含悲赴會的。南方派出的代表王正廷則藉顧氏新近喪偶一事,故意放出謠言,說顧在和會期間,已與北京著名親日派曹汝霖的女兒定婚。這顯然是要抹黑顧維鈞,顧既是曹未來的乘龍快婿,自是不能在和會上,為維護中國的權益和日本力爭了。顧維鈞對此一惡毒謠言極為氣憤,曾當面質問王正廷,並斥其為說謊者,中國代表團內鬥之烈,可以想見。而團長陸徵祥健康欠佳,無意於和西方列強及日本帝國主義折衝樽俎,且曾一度失蹤,使代表團成群龍無首之狀。

中國代表團的內部矛盾如此,外面又有強敵日本環伺,列強如英、法、意等國復支持日本取得戰前德國在山東的勢力範圍,只有美國同情中國。而中國由於威爾遜總統提出的十四點計畫,更是對美國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幻想。中國的內外情勢如此險惡,難怪作者麥克米倫以「瞄準中國心臟的一把匕首」(A Dagger Pointed at China's Heart),來形容中國想要收回山東主權和失地所處的不利局面了。

威爾遜啟程往巴黎之前,特在白宮召見了顧維鈞,二人相談甚歡,威爾遜甚至建議顧和美國代表團同船去巴黎,顧認為是好兆頭,越發對美國會在山東問題上壓抑日本、助中國一臂之力具有信心。會議期間,威爾遜則陷入「幫助中國的理想及務實的與日本合作」的兩難困境。威爾遜於四月底捨棄了理想,讓日
本接收德國在山東的既得利益得逞。

儘管顧維鈞在巴黎和會中的慷慨陳詞,特別當他提到山東是孔、孟的誕生地、中國文明的搖籃,美、英、法的領袖們不僅動容,還為他喝彩。相形之下,日本代表牧野伸顯(Makino Nobuaki)的演說則語言乏味,但是 Actions speak louder than words,西方強權仍支持日本攫取山東,使中國對列強徹底幻滅。消息傳到北京,天安門的五四示威抗議大遊行,喚起了中國知識分子救亡圖存的強烈民族主義,共產主義也應運而生,二年後中國共產黨正式誕生,從此中國也就永無寧日。

自五四以來,神州大地的腥風血雨,讓我愛巴黎遠勝過愛北京,雖說協合廣場(Place De La Concorde)上曾經血跡斑斑,千萬人被送上斷頭台,包括國王路易十六和皇后瑪麗.安東妮在內,不過那究竟是二百多年前的事了,比起二十年前六四之夜天安門廣場的屠殺,不那麼叫人刻骨銘心、記憶猶新。

威爾遜大概對沒能在巴黎幫忙中國收回山東有內疚吧,在卸任前的一個禮拜,特別買了「中國賑災基金」所辦舞會的票,他說:「只要能幫上忙,不管多麼微小,我都會欣然為之的」。這不是慷他人之慨後的人道主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