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台北養成的生活要求是拋去不了的習慣,但有時的上海,仍讓我感到它還是美的。
當在街角拐了個彎,一眼瞧見了籠在成排梧桐上的晨霧,在黃澄的朦澀的朝陽中瀰漫至公里遠的馬路盡頭時,頗能一享在上海難得的安靜氣氛,尤其是,當還有腳踏車在遠景中或挨近或駛遠的在晨霧中有如擺渡,鄰近幾個路人手上帶著用曾是裝著即溶咖啡、果醬、醬菜的玻璃罐泡著的濃茶時,思緒中的時光也不禁隨之凝結,甚至是倒退。
既然是有時後,必然不能常得見,須天時,須地利,也須一個暫時放下警戒防備的心情:假裝沒瞧見背在手後刻意蓄留以便掏點什麼的長指甲,千萬不要太過在意地上的痰漬及踩散了的狗屎痕,也最好不要太過嫌棄突然劃破這安靜氣份的清喉嚨聲,且還要儘可能對連珠炮式的、大欺小式的、甚至是騎上人行道還理直氣壯的喇叭聲,充耳不聞。
記得那時是週六早上近九點,當著上海難得的寧靜氣氛,我不禁慢下了運動後返家的腳步,沈浸了片刻,而在感到自己似已融入上海街景的同時,隨著迎面電動自行車一陣催人讓路的逼鳴後,我隨即回神,並恢復了原先返家的腳程。
來上海十個月有了,對上海的新鮮感,自台灣帶來的主觀(偏見),以及異鄉人的無所適從,都早已沈澱,於是對那串自我所沈醉之中將我喚醒的喇叭逼鳴,雖仍無法習以為常,但亦不覺能理直氣壯指責其壞了我難得享受到的上海寧靜,因為在這十個月的觀察比較終至沈澱的過程裡,在人行道上「叮噹」著行人的自行車,未達路口中線搶著轉彎的汽、機車,在騎樓下任意停放致阻礙行走的機車,一樓住家前私佔的停車位,佔用人行道作生意的商家,這些個經年累月的台北經驗,又比上海人行道上之所遇,文明多少?
台北人的我,每每想指責的念頭才起,隨即汗顏…。
而隨之而來的疑問是,倘若我與上海人都是在中國人這個名稱下的「同一種人」,我又何來那種「自己人亦沒達到評論他人時所用之標準,故無法理直氣壯評斷他人」的畏怯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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