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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01 07:07:55瀏覽321|回應1|推薦20 | |
沈從文曾在1951年的書信殘稿裡寫道:「一個人有一個人的限制,外在的和內在的,是這種也是那種。在流動如水的車輛來去大道中,一切存在對於我都如十分陌生,異常離奇。我在什麼地方? 我是誰? 我究竟是為什麼這麼下去? 沒有人可以回答。」然而,「我很沉重但也很自然地活下來了」。這段悲傷的話,是如此貼切於之前的閱讀與觀影:王定國《敵人的櫻花》、電影《憂傷大象之歌》和動畫《怪物的孩子》。 相對於郭強生的《何不認真來悲傷》,王定國在此書自序裡說「想要表達的並不是悲傷」。看完他的中短篇小說集《那麼熱•那麼冷》、《誰在暗中眨眼睛》後,眼眶濕熱,心頭泛冷,面對世間情愛的種種錯過、勉強與癡妄,精準細膩的細節描摹直叫人頭皮發麻、渾身顫抖。雖然人物、事件、情節都與我的人生差距甚遠,但一個用靈魂寫作的人,硬是以他巨大的孤獨能量,投擲出一個讓讀者走不出去的圓。一種難以拒絕的迴盪與共鳴。而這本長篇小說《敵人的櫻花》,並不是本摩擦力大的作品,閱讀平滑,一氣呵成,我花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看完全書,卻深陷難以言喻的失落。書中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秘密,愛不得,美不全,欲不滿,痛不息,在患得患失的渴求中載浮載沉。作者不煽情不炫技,透過社會變遷與新聞事件,如實地將讀者引入台灣時空,寫真一名小人物的悲情之光。因為相信,因為等待,因為沉落之外或還有更深的沉落,所以這不是本表達悲傷的書,所以「我很沉重但也很自然地活下來了」。 卻不是每個人都承受得住這般空心的活。加拿大電影《憂傷大象之歌》中,由札維耶多藍(Xavier Dolan)飾演的麥克,出生於不被期待的結合,身為歌劇名伶的母親事業至上,對他視而不見;偶然和父親聯袂同行,卻被他獵殺大象的殘忍所驚嚇,難以感受溫情。於是,在不同保姆照護下的麥克,學會察言觀色以防衛,讓自己免於失落與傷害。本是天涯淪落人,歷經謊言與漠視的他,因為痛過矛盾過絕望過,以孤臣孽子般的敏感警醒,能夠察覺他者類似的心情與思維。所以當他因坐視母親死去被送入精神病院後,當院長發現麥克的主治醫師不告而別後,面對咄咄逼人的追問,麥克反守為攻,逐步逼近院長自欺欺人的內心,甚至轉而利用對方的不安與心虛,達成自己以死療癒的願望。步步驚心的懸疑與推理,來自舞台劇改編的逼仄場景,讓觀看的人時感無法喘氣的窒息。札維耶多藍精準詮釋了少年的神經質與絕望,那彷彿帶著淚的笑與冷靜到空洞的眼神,著實令人心疼,對這樣的生命而言,愛的確比死更冷。 幸好,還是有一種愛可以填補心裡的洞,那是日本動畫導演細田守《怪物的孩子》。之前看到此片獲選為金馬影展觀眾票選首獎,便列入觀看片單,但先行看過的好友直說比較喜歡前作《狼的孩子雨和雪》,他覺得此片說教意味太濃。只是我向來相信自己觀看的實感,他人意見只能參考,果不其然,這部片打動了相信人性崇尚美善的我,或是由於儒家魂上身,還是身為教育工作者的信仰所致,讓我對前方有光的劇情深有共鳴。親子關係是每個人自出生後便難以迴避的課題,無法選擇家庭與父母的我們,當然更不能決定命運。於是失去相依為命的母親後,主角面對父親的不聞不問,他懷抱怨恨偶然進入怪物的世界,成為怪物熊徹的孩子,如師如父,亦徒亦子。令我動容的是,向來剛愎暴躁的熊徹因少年的依附,而逐漸柔軟。雖然兩人的溝通總在對罵衝突中進行,但透過照鏡般的相濡以沫,知惜之情無形暈染於彼此生命,解消原本的稜角與剛硬。沒有人是孤軍奮戰的,正因為心裡有人同在,才能讓我們面對醜惡的世界時,不讓自己被黑暗吞噬。充滿創造力的怪物城市澀天街,潤澤了倫理的教化,轉生與變形的創思技法亦使此片多了些想像的趣味,非常吸引人。 藝術總能捕捉露出頭的命運,即便曾在鏡子的黎明裡困惑,隨著時光悠悠,我們終能改換不同的表情,在心靈的夜晚等待日出。人生即便沉重,終究是值得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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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