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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4/21 20:28:05瀏覽254|回應0|推薦22 | |
大陸作家馮傑以為﹕ 想成為鳥人飛翔需要先學「閒」。然此字妙不可言,庸俗如我,便很難體會。倘若「閒談」和「閒淡」為人生最佳,閒談是狀態,閒淡是境界,那麼,偷得浮生半日讀完馮傑新書《馬廄的午夜•異者說》,聽其閒談,悟其閒淡,便是我難得的悠閒了。 之前看《豬身上的一條公路》,深為作者信手捻來的文學掌故、鄉野傳聞感到佩服,充滿意趣的書法與插圖更是令人愛不釋手。此次新書談妖論狐,鬼怪異說,鍾馗插圖一路穿越,卻始終不曾出手。人類的歷史多半以喜劇開始,以悲劇收束,而馮傑說得好﹕「相比之下,虛構妖怪是一種參照或投影,是補充和逍遙,是滿漢全席後幾枚細緻的剔牙籤。妖怪比人類面龐遼闊,妖怪有時寂寥脆弱,流離失所,淚流滿面。它有無限可能。偉大的妖怪在於自己能把一場喜劇最後弄得痛不欲生。」這世界無非是一捏灰,一張紙,接近了白,妖與人之間,竟是重疊難辨,又何須分明呢?關於書名,作者是這麼說的﹕「在鄉村馬廄空間和鄉村時間裡,流淌一條屬於我的民間河流。上游涇渭分明,下游泥沙俱下。」世界上任何一位作家體內都流淌著一條河流,映照白晝的文明,也閃爍夜晚的魅影。所以馮傑寫自己的河,河裡有村野鄉民有妖怪鬼狐,似人非人,卻又如同照鏡,窺見人心正邪善惡。 蒲松齡寫《聊齋》,寄寓深遠,馮傑的鄉野異聞何嘗不是意有所指?關於村裡的殺狗運動,實來自於李縣長的「無限忠於毛主席」。因為他發現狗咬貓,諧音狗咬毛,養狗是反對毛主席的具體表現。為了不讓狗咬貓(毛),所以必須殺狗,五年來打狗隊一共打死五萬多隻狗,掀起一波吃狗肉高潮,讓人見人眼睛都冒紅光。對於盲目阿諛逢迎所造成的殺戮,觀之荒謬且心驚。狗何罪之有?在那個不公不義的年代,井亦無辜受累。從土改運動、反右運動到文革開始,接二連三地有人跳井,每跳井一人,須打井一次。撈出人後,便開始淘井,井若沒淘乾淨,一日三餐便聞到一股死人味,像喝燉屍湯。當不同性質的運動繼續來臨,那些繼續跳井的人並沒有捨近求遠地去他處尋死,依然葉落歸根,魂歸故里。「井像一面飽含淚水的眼睛,哀傷幽怨。默默望著天空。」天若有情天亦老,物若有知,想必也會為如煉獄般的無明人間,一掬悲憫之淚。 除了沉重的控訴,當然也有馮傑崇尚的閒淡之談。作家最愛陶潛、杜甫和蘇軾三人,在前一本書裡他說若能選擇回到古代,首選是蘇軾生存的宋代。但此書寫的卻是陶淵明自時光隧道來到現代,坐在床頭,嗅著菊花,開導作者說﹕「人來到世間就得去對待那些永恆的無聊和無奈,一個人的一生說破了就是如何找一種詩意的方式把這段無聊無奈打發完。你得會隱,有人隱到仕裡,有人隱到一張畫裡,有人隱到一把字裡。有人隱到聲音裡,隱到露水裡。」莫怪乎他會隱到田裡詩裡,可以想見陶潛本尊現身,將詩人對這世界的厭倦以及拒絕再玩的心情,描繪得活靈活現,既精準又傳神。此書古今對話、人狐可通,展現文學極大的延展性,如將狐狸歸屬於「宅男」氣質,又說知識型狐狸一般喜住荒宅、古墓、樹窟、棄窖、舊屋,「牠嗜雞,嗜酒,嗜豬頭肉,畏犬,怕狗,個別雅致且寫信,近似愛眉小札。女狐們還喜歡知識型白面書生,譬如古代的潘安、現代的張國榮之類型。」不僅影射歷歷,順道帶出對詩人的傳承與影響﹕「有的狐狸還愛寫隱題詩,玩一些藏字遊戲,如『十口尚無聲,莫下土非輕,反犬肩瓜走,那知米畔青』」,此詩暗包「古墓狐精」四字,馮傑以為這種嗜好至今仍可見於現代詩人,真是妙絕。 每個人都有自己一道人生拋物線,像是在空中撩一條繩子,有起有落,終至低谷。馮傑說窮酸書生若想靠寫詩養家糊口,行狀萎縮,目光迷瞪,則天下詩人皆腰瘦一圈。但我以為他拋出的異想之線,綿亙時空,遼敻渺遠,穿透人間冥界,卻能心領神會。如此書寫,居易何難?茫茫文海,應能容下一個如此有意思的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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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