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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4/25 15:21:50瀏覽905|回應5|推薦36 | |
紅塵多事而自然清靜,除了修身養性,更可在交流中
感受一些古老、無法言說的奧秘。山中尤其如此。 春末至今,來此越久,晨興越好,夏至一到,太陽 越發精神的登上山頭;如今,不到五點半,大地已然一片 晴朗,昨日如此,前日亦如此!若是彎腰逆向觀望, 草地上無數的晶瑩閃閃,真不知是天上人間的哪一位, 信手灑落了多少令人目眩、動心的寶貝? 今天起來更早,尚不到五點,雲層也較厚,待到達 那片草地時,天色靉靆,遠山近林,幽幽亭亭之中,自有 一種宛若宋明畫上的古趣風致,不需深呼吸,便已沁人 心脾! 我一路向花向鳥向雲招手的來到林間,便沿著草地 邊緣慢跑一圈--約摸兩三百碼左右--再來到日常 運動的一棵樹下,如同往常的360度的仰天舉臂,呼吸 吐納了一周,讓丹田肺部到氣管喉嚨都能一吐濁氣, 吸入清新的芬多精;又慢慢擦汗,喝了口自備溫水, 想到天人之間原是可以如此的單純美好,千百年來, 卻總被少數人的私慾,搞得雞飛狗跳,蒼生哀嚎而 大地變色‧‧‧ 正自有些感嘆,但見一身綠裝的漢子從東方山腳, 果園的方向,悠悠漫步而來,不知怎地,幾乎就在 一兩個眨眼間,已彎過幾個小樹叢,更主動向我 打招呼:「早啊,」 「早,」 「你可知這是怎麼造成的嗎?」他邊微笑邊說。 待他走近,彼此相視點頭,我這才看清,這名 中年人或許因平素保養的好罷,面色清朗,乍見不過 二十七八,但由額上眼角的皺紋來看,至少該有五十 幾了,而其翩翩丰姿,和穿著的式樣,又帶有幾分 出塵古意,不似附近農民,亦不像城市中的雅痞, 其感覺雖和我交往的藝文界幾位怪胎朋友有些彷彿, 又不盡然;若說住在這一帶吧,山上山下就這麼大, 卻又從未遇過,或聽人說過? 那麼,會不會是一般的登山客?此刻雖早, 倒也不無可能;眼見他一直走近跟前,彼此都佇立 樹下,又很奇突的冒出那句話,雙子座的我, 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是說‧‧‧」 「你喜歡這裡?」對方以一種無法形容的「鄉音」, 親切的說。 「非常喜歡!」我由衷答道。「單就這兒的景觀, 就不是渾濁的城市能夠比擬的,」 「這個自然,」 「可惜,這樣的環境越來越少了?」 「你也這麼認為?」他亦嘆息一聲,「人類就常常 做這種傻事,什麼教訓也改不了!」 「你這是宿命論了?」我故做輕鬆的聳聳肩。 中年人搖搖頭,「你知道大自然的生命力是很強的 --就拿這片林地來說吧,僅僅幾年前還不是這等 風貌,」 我點點頭,知道他說的一點不假。 三年前,這片林地的每一顆樹都支撐著兩三根 黑木條,高度也只有三分之一;五六年前,我根本 沒來過這裡,但知道地主不是慈濟;也許,這一帶 大部分的林木草坪都是後來開發出的。 「慈濟算是不錯的,很有心,也用心的規劃 這幾十甲土地,比方說,常常派人來此掃葉就是 一例,可是,」對方低頭瞄瞄右前方地上的一只 廢紙盒--丟在那至少已一兩星期了,掃葉人 沒掃到,天天來此的我也沒伸手處理過--再注視 我:「他們真的有這種權力嗎?」 看到我一臉愕然,他說:「他們是花錢買下了 這片土地,然而,他們--或任何人類,可曾徵求過 土地,和居住在土地上的任何一位居民的意見?可曾 問過這些居民有沒有同意、是不是願意?」 看到他不快的表情,和他提出的問題,我在詫異中 漸漸瞭解到什麼:的確,這就像強勢的執政者不顧 弱勢原住民的意願,來到一個地方,便佔為己有, 強行推銷自己的文化、語言、制度,是一個道理‧‧‧ 「政客就是這麼的粗暴腐敗,」我有點氣憤的同意: 「他們一向如此,過去如此,現在如此,未來,九成 還是如此,」 「你明白了,」 「不過,」我雙掌合十:「他們應該不一樣,好主人 會建立好體制,」 「都一樣,」他瞅我一眼:「看來你還是不太明白,」 我又楞了楞,以為這裡另有什麼內幕:「願聞其詳?」 「其實並不難懂,」中年人說:「一兩百年前,美國 政府想用錢買一塊由印地安人居住的土地,卻被當時的 酋長拒絕了,你可知道理由?」 我像一名八歲大的孩子那樣搖搖頭。同時發現三隻 大型蜥蜴,不知何時的爬到身旁的一顆樹上,像我一樣的 楞著,彷彿也在旁聽? 「因為土地不是他的,就像大地不屬於溪流,天空 不屬於雲朵一樣,」 「啊!」我恍若有悟的失聲一嘆。 是啊,大地不屬於溪流,天空不屬於雲朵,一個人 怎可能把不是自己的東西(無論是不是腳下,月球上, 或「彼岸」的土地),東賣西賣呢? 若從這個角度而言,整件事打從開始,就是荒謬的‧‧‧ 「可是,」我想了想,更困惑了,目光四轉,這才 注意到不知何時起,鳥鳴蟬嘶都沒有了,週遭靜得只剩下 穿過林隙的風聲。 「可是,」我吶吶的說:「如果大地不屬於溪流,這片 土地不屬於慈濟,又屬於誰呢?」 「看來你還不明白,」那人嘆息一聲:「連你這樣的人 也無法跳脫人本的沙文主義!」 我漲紅了臉:「總不會屬於這片林木吧,他們不也是 新搬來的住戶?」 他看著我。 「也許屬於這座山?這塊土地?山腳小廟的土地公?」 我像面對禪宗公案的小和尚,看著三隻蜥蜴,一味的亂猜 亂想亂說。 天地更寂靜了。 他目光炯然的盯著我,漸漸有些失望的轉往雲空。 我不得不為自己的愚昧羞愧。 隔了不知多久,我聽到一聲輕咳,扭過頭,看到 一名老者正自站在身後,目光藹然的看著我:「其實, 屬於誰,並不那麼重要,是不是?」 我苦笑。而中年人則沉默不語。 看來他們兩人是認識的。 「你是佛教徒?」老者說。 我搖搖頭。 「基督徒?」 我又搖搖頭,幾乎是平生第一次以這麼嘶啞、這麼 怯懦的心態回答:「我不信教,不是任何教派的教徒,」 「那麼,你屬於誰?」 我還是猶豫了幾秒才說:「我自己,」 他微微一笑:「你一直在追求什麼?」 我氣沮的說:「我自己;好多好多年了,我一直 想知道我是誰?」 「那麼,你是誰?」 我瞥向蜥蜴一眼,許是靈光一閃的,坦然說: 「我不知道,」 「那麼,你還認為你屬於你自己嗎?」 我看中年人一眼,真誠的回答:「請大師開示,」 「你看,」老者指著不遠處的荔枝樹:「每到四五月, 他們就長出荔枝,既不為了你,也不為了那些愛吃荔枝的 女孩,」 我點頭。 「你看,」他指著前方的一朵紫花:「昨天他還沒有 開,待會就要謝了,」 我點頭。 「還有那片雲,」他說:「喜歡那份逍遙自在嗎?」 我不由自主的說:「喜歡,雖然很快就要消散了,」 「所以呢?」 「真實的生活,遠比空洞的追求自己的前世是誰、 或者屬於誰,更有意義,」我歡喜的說:「謝謝,」 老者笑一笑:「生命就這麼簡單,不是嗎?」最後一句 他是朝著中年人說的。 中年人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嘴皮動了動,微笑點點頭, 對著我說:「存在是永恆的,軀體是有限的;無論是誰, 或在這塊土地上,最多都只能算二房東,還是暫時的; 屬於誰,不屬於誰,的確不重要,重要的當是--」 「珍惜所有與尊重彼此?」 老者笑了:「這就是了,」 中年人也笑了:「就不知能不能做到呢,」 老者看中年人一眼:「至少你已邁出了一步, 對不對?」 他們走了,像兩朵雲那麼飄然的走了。 我還自悠悠浴在這份清涼的對話中,身旁樹上,那幾隻 蜥蜴不知為何,幾乎是規律又認真的點著頭。 我若有感的展顏一笑,聽到滿山又佈滿了熟悉的鳥鳴 蟬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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