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的一般之歌（下）

 這時，已接近了半山的深色涼亭，我不知不覺的停下腳步，想到
實際的確如此，是我－－自己莫名其妙的想岔了。

 公平。意義。際遇。真相‧‧‧
也許和西達塔做這種比較，本身就是無聊的，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
尋找真理，我為何要做一隻鸚鵡呢？

 這樣的追求根本是無意義的！

 何況，這些年來，我難道沒有過類似的奇遇？遭遇到某些平凡或
不平凡的邂逅？
 當然我是悟到了什麼？
 當然我是還在路上，冀求能夠進一步的覺知什麼？
 我的記憶也許已不可靠，一些充滿渴望的詩篇、數十冊的褪色筆記
本，可是無數痛苦與狂喜的斑斑見證啊！
當然，我更可能被什麼矇蔽了‧‧‧

 有什麼在這片綠蔭中悄悄剝落了。
 若有若無的水聲涓涓，一隻黃蜻蜓悠然來去。芭蕉葉安靜的像一名
沙彌。而前面又是一條岔路。
 我面對遠山後的一朵流雲，失神了好一會，才又凝眸專注的看著
這位身上閃著金色、褐色、和淡青色光影的老人家，我彷彿感應到一些
從未經驗到的微妙‧‧‧

 生命會不會就像那朵即將飄散的雲，一些尚未寫出的詩篇，可以有、
也應該有不同的風貌‧‧‧
 若每一朵雲是獨立的，詩是獨立的，生命也該是無法重復的‧‧‧
 一個人如此，每一次的輪迴自也不免如此‧‧‧

 「無論有沒有因果？」老人家突然又不突然的說。
 「都一樣，」我幾乎在第一時間直覺回答。
 然後為自己的話驚顫住了。

 都一樣。
 一樣，又不一樣。
 就像大海與小水滴。
 就像一個人不可能踏進一條河兩次。
  流動是一樣的。飄過的雲卻是不一樣的。
 一樣中有不一樣。
 不一樣每每來自一樣。
 一樣的存在，不一樣的獨立性。

 生命即存在：是起始，也是永恆，也是一‧‧‧無論我們看到的，或是某種無以言喻的美和秩序，或者正好相反；我底存在都是獨一的、也不能不是獨一的：
 誕生、病苦、愛戀、探索、頹廢、體會某種撞擊、又為某種撞擊
暫時停止呼吸‧‧‧

 「那麼，」對方的眼睛似乎亮了亮：「你還會在乎－－失落嗎？」
 我搖搖頭；失落？什麼是失落？無論那是不是美、是不是青春或
其他什麼的一部份。

 「快黃昏了，」那幾乎是音樂中的行板：「你還要繼續爬嗎？」
 「當然！」我一定是福至心靈才這麼回答。
 「無論有沒有奇遇？能不能遇見美女？」
「沒錯，」我有點奇怪的瞄一眼：「爬山就是爬山，想爬，有沒有
美女，都一樣要爬啊，」
 「說的好，」對方輕輕搖搖尾巴，看看天空，「我還有事，得先走一步了，」
 「可我還有許多話想－－」我正準備這麼說，卻看到對方拋來一個眨眼，
祇得同樣瀟灑的聳聳肩，「希望以後還能遇見你，」雖然知道是一句
廢話，還是提高了聲音說。

 牠又眨眨眼，動作熟練的跳上一棵樹，再一棵樹，再一棵樹‧‧‧
我看到牠和牠的每一個孩子都消失，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面對朗朗
雲空和綿綿綠景，知道自己最遲在下山前，還能望見落日、啊、那美麗的
落日！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