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十七世紀西班牙人從菲律賓殖民地派遠征軍前來台灣，在基隆和淡水建立基地。據台16年間，其派駐人員不僅軍人，還有行政、醫護、教士、家眷、菲律賓士兵、技工、僕人、和奴隸。本文根據台大教授鮑曉鷗（Jose Eugenio Borao Mateo）編輯的兩冊《Spaniards in Taiwan 》歷史資料，介紹隸屬於軍政府下的人員構成和組織，給有興趣的朋友參考。

二、軍事政府人員種類

參考西班牙留下的兩份紀錄，可以大致了解駐台時期軍事政府的組成和人數。1636年前台灣司令羅美洛（Alonso Garcia Romero）呈上級報告1635年底駐台灣軍政府人員為：高級軍官18人，皇家會計主計倉庫管理共8人，砲兵11人，火砲技工12人，水手10人，西班牙人士兵240人，菲律賓邦板牙（Pampanga，邦板牙省在菲律賓呂宋島中部，馬尼拉灣的北邊）士兵40人，菲律賓卡加延（Cagayan，卡加延省在菲律賓民達那厄島北邊）士兵60人，黑人建築工人95人，共494人。所謂“黑人”就是奴隸，不支薪的勞工。

1641年11月駐台有薪資軍政人員共220人，職位最高的是台灣最高長官或司令（Gonzales Portilo）和台灣第二把手侍從武官月薪分別為43比索和20比索。其他高薪職位有：資深軍中神父、主計官（管錢的人）、外科醫生、主管城堡維修的下士、砲兵隊長等，月薪在5比索和15比索之間。西班牙砲兵、水手、和士兵月薪在2比索和4比索之間。菲律賓土著士兵和技工月薪最多1比索。從以上資料可見，駐台人員可以分為三等，第一等是西班牙人統治階級，第二等是菲律賓士兵或技工，第三等是奴僕，細節分別在下說明。

三、西班牙白人統治階級

西班牙統治階級由西班牙人組成，階級最高的是台灣最高長官，軍階一般為軍士長，月薪43比索，是階級最低的西班牙步兵的22倍。最高長官住在基隆西班牙人城堡旁邊的一座官邸。1642年西班牙人向荷蘭人投降時，俘虜中包括“最高長官男女奴隸12名”，可以想見最高長官生活的舒適程度。從1626年5月至1642年16年間有6位最高長官在台灣任職。其中以1634到1635年任職的羅美洛（Romero）政績最為突出，任期內維持強大軍力，強力介入原住民生活，在淡水和基隆的海岸線，和淡水河河谷以武力維持和平，是西班牙在台時期勢力最強大，也是傳教工作最順利的時期。福島最後一任長官波提洛（Gonzalo Portillo）於1640年接任，1642年投降荷蘭人，不會讀寫，也沒有主政經驗，是評價最差的一位，很多人認為他不適任。

薪資僅次于最高長官的職稱是侍從武官，月薪20比索。其他高級官員有：資深軍中神父月薪15比索、主計官月薪12比索、外科醫生月薪10比索等。主計和出納是皇家財務官員，幫西班牙國王管錢，地位高，可以直接上通菲律賓總督，報告所有台灣殖民地的事務。例如1638年9月30日台灣島皇家財務會計官員赫瑞拉（Antonio Perez de Herrera）給菲律賓總督的報告中談到棱堡和醫院建造進度、菲律賓原住民表現、補給物資質量，甚至批評傳教士、稱讚最高長官等。赫瑞拉在台灣島服務了前後17年，應該是在台灣服務最久的西班牙人。

白人中，士兵、砲兵和水手是待遇最低的階級，月薪2比索，還常被扣剋，神父為他們抱屈說，供應的酒太少，連節慶都不夠。士兵愛吃醃牛肉和豬肉，每個月的配給還裝不滿一個煎鍋，而且味道差到“只合給狗吃”。士兵除了擔任軍事任務外，還要幫忙起造房屋，到原住民村落收集和搬運糧食等雜務。

士兵待遇不好，行動也受到限制。1632年台灣長官規定，基隆聖薩爾瓦多（San Salvador）城堡駐守人員，沒有獲准不得渡海到對岸的原住民村落去。獲准前去的，要三四個人帶著武器一起去，不得個別行動。淡水駐軍似乎比較寬鬆，因為1632年艾斯基委（Esquivel）神父曾為一個西班牙人和一個淡水河邊原住民女孩證婚，也有族群間未婚同居的記載，可見淡水西班牙士兵行動比較自由，有機會跟原住民建立親密關係。

四、菲律賓原住民

次等的是改信天主教的菲律賓人。菲律賓人改信天主教後才能獲得信任，拿著武器跟西班牙人一起出征。菲律賓人在台灣擔任士兵、勞工、和技工等工作，以邦板牙士兵的地位最高，可是月薪只有0.5比索，是西班牙士兵的四分之一。Aduarte神父在1632年的備忘錄中評論邦板牙士兵是好夥伴，他們將妻兒留在菲律賓，長期駐紮台灣，值得表揚，希望政府公平對待他們（可見沒有得到公平對待）。1638年台灣皇家財務官赫瑞拉給菲律賓總督的業務報告中同樣提到邦板牙人素質好，工作努力，成績好的一些人已經被提拔晉昇為士官，可見邦板牙人受到西班牙統治階級青睞。但菲律賓人即使升任隊長，月薪也只有1比索，是西班牙士兵待遇的一半。邦板牙人一般都是受薪的士兵，似乎沒有勞工或奴隸。

待遇其次的是卡加延（Cagayan）人，有些是士兵，很多是技工，如鐵匠、製炭技工、製鐵技工、製盒子等技工。卡加延人中有些是沒有薪資的勞工，就是奴隸。1632年艾斯基委（Esquivel）神父的報告中說，有些卡加延人，因為被迫在台灣長期服役，在菲律賓的家人因為貧窮可能將自己賣身為奴隸。1632年就有卡加延人逃脫，在淡水偷了船投奔在台南的荷蘭人。他們向荷蘭人抱怨，在基隆修築城堡好幾年，最近兩年不但沒有領到薪水，還遭到鞭打，所以逃亡。也有菲律賓人逃到原住民村被捕吊死，或偷船逃回菲律賓。有些卡加延人逃到敵對西班牙人的原住民村落，受到保護。所以，台灣原住民中如果有菲律賓土著血統，也不足為奇。

五、奴隸和僕人

奴隸的待遇最差，不只沒有薪資，生活條件極為惡劣。1632年神父為他們求情，因為他們習慣熱帶氣候，在台住在粗劣的茅草屋中，雨天全身濕透，被凍壞了，希望送來更多次等毛織衣服給奴隸穿。他們的食物只有青菜和米飯，神父建議送來醃製的沙丁魚，並提供大量煙草給奴隸。神父說“他們是我們城堡的手和腳” 應該要合理對待他們。奴隸有些是戰爭的俘虜，有些是罪犯，少數因為貧窮賣身為奴，大部分都不是天主教徒。因為這些奴隸都不是白人，因此時常被成為“黑人”。比起菲律賓人，奴隸受到的待遇更糟。

至於僕人的資料相當欠缺，他們各自有主人照顧，待遇可能比奴隸為佳，留存下來的只有零星的記錄﹔例如1636年噶瑪蘭（Cabalan）人在淡水河伏擊一艘載了漢人、西班牙人和“淡水指揮官僕人”的舢舨。1636年的軍事政府人員統計中包含有“6名雙桅帆船船艙男僕”，可能是侍候官員的僕人。1638年10月台灣長官給菲律賓總督的報告中記錄“一個黑白混血兒(mulatto)船艙僕人”，和一個奴隸乘小船去淡水城堡途中被敵對的原住民殺死。當時種族階級森嚴，有白人血統的混血兒地位低於純種白人，只能擔任僕人工作。

很有意思的是，1642年西班牙人向荷蘭人投降時，俘虜中有115個西班牙男人，而僕人和奴隸總數為116人，平均每一個西班牙男人有一個僕人或奴隸，可見這些最低賤的奴僕在西班牙人社會中是一個重要的社會階級，沒有奴僕，可能西班牙人殖民地難以正常運作。

六、西班牙人眷屬

西班牙人眷屬人數比例相當高。1642年8月基隆的西班牙人投降荷蘭時，被俘虜的西班牙男性共115人，婦女42名，孩童18名，平均每兩名西班牙男性就有超過1名的家眷。有學者認為被俘的42名婦女中多數應該是嫁給士兵的土著，包括台灣原住民和菲律賓土著婦女。也有赴台官員攜眷前往。例如，1633年8月台灣司令羅美洛（Alonso Garcia Romero）赴台就任時攜帶妻子和家眷一起前往，途中被強風吹到澳門，被葡萄牙人扣留到1634年4月初才得以離開赴任。駐台神父曾建議將馬尼拉“西班牙人的寡婦、孤女、和混血兒”，幫他們準備嫁妝送到台灣，給西班牙人婚配，但是否實行不能證實。也有婦女乘船來往菲律賓的記載，例如1627-1628年間，有一艘從馬尼拉來的補給船，在台灣東岸遭到Rarangus原住民掠奪，殺死10個西班牙人，留下一個西班牙男人和5個婦女。1636年3月，一艘從基隆到馬尼拉的西班牙船被安平的荷蘭人扣留，船上載了16個白人和白人混血兒，包括一個婦女和兩個孩子。可見當時確有婦女從菲律賓前來，但她們是家眷或單身婦女欠缺紀錄。

七、軍政府駐台人數估計

1626年西班牙於5月佔據基隆，8月再派增援部隊赴台，是駐台人數最多的一年。1626年5月份第一批登陸的西班牙步兵步兵240人，和邦板牙（Pampanga）人士兵200人。1626年8月赴台增援部隊有500個西班牙士兵和約1200各邦板牙省士兵，遇到風浪，只有半數安全抵達台灣。加上其他支援的工人奴隸，估計1626年駐台軍政府人員高峰期大約在1700人左右。西班牙人抵台初期，由於糧食不足及水土不服，造成大量死亡，以至於人數很快降低到1100人左右，其後數年間維持這個水平。

1635年人數持續下降，駐軍人數為500人，加上奴僕家眷，總人數大約在700人左右。1636年淡水原住民對西班牙駐軍發動突襲，西班牙人撤離淡水，馬尼拉總督不看好台灣，有意撤出，駐台人數持續下降。到1640年，軍政府少於200人，加上家眷奴僕，總人數估計只有300多人。1642年8月西班牙人投降荷蘭人時，包括傳教士，被俘總共446人。

因此，西班牙軍政府駐台人數從1626年佔領初期的1700人，很快下降到1100人左右，1635年再降到700人，到1640年低谷時期約300人。1641和1642年間為了防範荷蘭入侵，稍有增補，但力道太弱，時間太晚，已無力回天。

八、結語

從西班牙駐台軍政府的結構和人員種類可以歸納其特點如下：

一，派遣人員類別齊備，可見進犯前已經有相當的規劃準備。殖民政府雖然以軍隊為主，但後勤、主計、倉儲、醫護、技工、奴工、僕人等支援人員隨軍駐台，也有家眷隨同，可見事前準備好長期進駐。

二、軍政府依種族、宗教、和身份分成三個階級，白人居上統治，菲律賓天主教徒居次輔助，奴僕為最下等階級，被迫無償勞動。

三、從軍政府的人數估計看，西班牙侵略台灣是雷大雨下。開始時壯志凌雲，但由於貿易沒有進展，傳教不順利、糧食供應困難，被原住民敵視，及對新環境不適應等原因，影響馬尼拉對台灣軍政府的支持力度，以至於駐台人數持續減少。當時台南安平的荷蘭駐軍已經站穩腳步，實力和決心都強過基隆的西班牙軍，西班牙撤出台灣只是遲早的事。

十七世紀西班牙據台時間雖然只有16年，但它是台灣開發史上重要的事件。感謝台大鮑曉歐教授收集當時史料，編撰《Spaniards in Taiwan》一書，讓我們能夠比較深入的認識駐台西班牙殖民軍政府的組織和人員構成，有助于了解當時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