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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阿扁 - 我的成長歲月 1950-1972
2020/04/03 09:52:01瀏覽796|回應0|推薦1

姓名

我是印尼華僑,1950年出生在印尼爪哇島的三寶壟市。三寶壟是中爪哇省的首府,人口約100多萬,是僅次於泗水、雅加達的第三大港,印尼的第五大城市。我名叫Liem Bian Bie,我會寫姓“林”,但不會寫中文名。家中沒有人通華語,我的中文名字多半是父親一個通華語的朋友幫忙取的。堂兄弟名字裡都有Bian,是輩分排行字。父親那一輩名字中也有排行名,這個傳統到我們下一代就沒有了。朋友通常稱我Bian,台灣朋友暱稱我是“印尼阿扁”。

讀初中時(大約1965-1966),有了印尼姓名。當時當政的蘇卡諾將軍鼓勵華人改用印尼姓名。我們全家都改姓名了。我的官方名字Budi Muljono在學校裡使用,然而親朋同學之間依舊使用華人姓名,沒有人記得他人的印尼姓名。我22歲到美國時,印尼護照上使用的姓名是Budi Muljono,但在入籍美國時就改回原先的華人姓名,不再使用印尼姓名。我的姐姐和弟弟還在印尼,他們依然有兩個姓名,官方的印尼姓名,和平常使用的華人姓名。他們的下一代只有印尼姓名,我們家庭使用華人姓名的習慣到我們這一代結束了。我大學時曾經任游泳教練兩年,下圖跟學生合影,我在後排最右邊。

語言

家裡長輩都受荷蘭教育,以荷蘭語為母語。我出生時印尼已經從荷蘭獨立,沒有機會學習荷蘭語,自小使用兩種語言,跟同伴,同學,和家裡僱傭的工人使用爪哇方言;跟父母溝通,和在在學校裡使用印尼國語。印尼國語和爪哇方言完全不同,社會上層人士通用印尼國語,社會底層的人使用爪哇方言,跟父母或長輩一定要使用印尼國語,用爪哇方言被視為失禮,跟姐姐一定使用印尼語,跟弟弟一樣使用印尼語,偶爾冒一兩句爪哇語。

父母和外祖母之間通常使用荷蘭語,印尼獨立後官方和媒體使用印尼國語,荷蘭語不再流通,父母的印尼國語才漸漸進步。1944年出生的姐姐,同樣接受荷蘭教育,在印尼做牙醫,至今依然多半使用荷蘭語。我姐姐大概是最後一代使用荷蘭語的印尼人了。

祖父母和父親

祖父母有十三個孩子,父親年紀最小,我出生時祖父母都已經去世,對他們沒有印象。只知道我們和八成三寶壟華人一樣,祖籍福建。至於先祖何時到印尼,從福建何處來,都沒有記錄。父親接受荷蘭教育,是藥劑師,和朋友合夥經營西藥房,收入不錯,每天有汽車和司機接送他上下班。

外祖父母和母親

母親來自一個荷蘭化的家庭,外祖父幫荷蘭人工作,日本佔領時期(1942-1945)被關入集中營,糖尿病沒有得到適當治療,四十多歲就病逝在集中營裡。外祖父死後葬在荷蘭人的墓園中,墓園現在還在,由荷蘭人出錢維護。外祖母很能幹,獨自經營雜貨店和西點麵包店。雖然外祖母是荷蘭化的華人,但還是保留了一些華人傳統,比如過年時祭拜祖先。

母親姓Goei(編按:可能是魏),受荷蘭教育,名字也是荷蘭名Lena。母親在自家經營藥房兼賣雜貨,生意不錯。我們家有私家汽車代步,僱用了一個司機,還有三個住在家裡的女傭,負責家務。我小學開始就有腳踏車,上下學都騎車去。我們的親朋和鄰居大多是跟我們一樣的中產階級,過著算是富裕的生活。

祖居

我們住在一個高級社區裡的洋房,沿著三公里長的大街都是類似的西式洋房,現在還在。居民大多是說荷蘭語的華人,有少數華人新移民,和極少數的印尼人。荷蘭化的華人多半教育程度高,有專業技能,收入較多,跟印尼人少有來往。父母來往的大多是荷蘭化的華人。我們有個印尼鄰居,和父親一樣喜歡鬥雞,父親有時跟他一起參加鬥雞活動,是父親少有的印尼“朋友”。我在印尼生活了22年,朋友都是華人,沒有任何印尼朋友。下圖是祖居早年的照片。

中國城

1405-1433年間鄭和七下西洋時數次到訪三寶壟,很早就有華人在此地定居。此地的鄭和廟(三寶宮)始建於1434年,是印尼最早的中國寺廟,常年香火不絕,每年農曆六月三十日都有紀念鄭和登陸的慶典活動。因此,除了荷蘭化的華人社區之外,還有一些傳統華人社區,其中中國城是最大的一個,城裡有各式買賣,包括飯館、雜貨店、藥店等。中國城居民生活需求都可以在城裡得到滿足,是一個比較封閉的獨立社區,主要使用福建方言。有個游泳隊的朋友是潮州人,家中在中國城開建材行,我才知道建材行都是潮州人經營。雖然都是華人,但荷蘭化的華人看輕傳統華人,中國城的華人也不喜歡我們,叫我們“荷蘭腦袋”(Dutch Head),雙方沒有私人來往。

小學和初中

因為公立小學師生多半是信回教的印尼人,因此父母送我到水準較高的天主教男校讀小學,校長是荷蘭人,老師都是華人。我們班級任老師姓Nio,四十多個同學,只有兩個印尼人,其他都是華人。下圖是班上合照,我在第二排左邊第四個。我12歲升入原校初中,絕大多數同學都是華人。我讀書時沒有教科書,老師台上講課,我們記筆記,從小學到高中畢業都是如此。

1960年代反共排華運動

1965年9月30日,幾個軍官發動政變,幾天後就被蘇哈托將軍領導的部隊成功鎮壓。事件後,政府、宗教團體、和蘇哈托將軍一致指責印尼共產黨是政變的主謀,展開對共黨黨員、左派分子、和華裔的迫害,在兩年期間估計有數十萬人被殺害。當時我讀初中,記得軍人按照名單到家中逮捕嫌犯,燒毀他們的家當。有一個比我年長三四歲的朋友,因為害怕逃跑了,失聯20多年後才又出現。我們家裡沒有受到影響,但是很謹慎避免被牽連,父親嚴禁我參加任何不知底細的活動。

1966-1967年間,政府宣布一系列反華措施,包括關閉所有中文學校,官方文書以“支那”取代“中國”,禁止發行中文報紙,不准中文雜誌進口,許多華人喪失了印尼國籍,等等。我們就是那時改用印尼姓名。 

回國-移居到中國

1960年代,許多華人移居海外。中國政府也派了船隻到印尼接運願意移居的華人到中國。當時一個家庭裡有幾個孩子,會選一兩個去中國。有個朋友就在那時移居中國。聽說他抵達中國後,帶去的行李家私被沒收了,官員告訴他一切安排好,帶去的不需要了。他去了就遇上文化大革命,遭遇了不少困難。多年後,他在印尼的兄弟事業發達,幫他安排離開中國。雖然他在中國過了苦日子,但他還是以中國為驕傲,令人費解。

雖然父母沒有移居中國的打算,還是不排除情況更糟時,可能被迫搬去中國,因此為我們請了中文家教。中文太難了,上中文課是讓我頭痛的事。學了一兩年中文,我只學會了幾個字,懂得幾個詞彙,比如“LiHai厲害”,如此而已。 

高中

初中畢業後,進入一所男女合校的公立高中,和小學、初中一樣,同學和老師幾乎都是華人。1967年正值反華浪潮高漲,學校解散,校舍被用作監獄,華人校長受到牽連被捕,囚禁在校舍中。同學四散,我又轉學回到原天主教學校,完成高中學業。下圖是跟游泳隊朋友和教練合影,我是從左算來第三個。

游泳隊

入讀初中後,我加入“大中社”學游泳。“大中社”是一個類似YMCA的社團,提供體育、康樂、和交誼活動,參加的幾乎都是華人青少年。當時三寶壟市內只有一個游泳池,我們游泳隊,每天下午放學後到那兒練習一個半小時,有些成績後,開始參加比賽,參賽項目有自由式、蛙式、個人四式、和水球。起初參加地方比賽,晉級到省級比賽,高中開始成為省代表參加全國比賽,一直參賽到22歲我出國為止。我從14歲開始獲獎,最好時一年獲得五面獎牌。下面是我們參加全國青少年比賽時所攝,我是左起第二人。

我們的訓練相當嚴格,隊員必須遵守游泳隊的一切規定,讓我們養成了注重紀律的好習慣,直到現在,泳隊朋友聚會大家一定準時或提早到達,不會有人遲到。參加比賽獲勝的時候少,失敗的時候多,讓我學會坦然接受失敗,是另外一個收穫。下圖是大中社水球隊合影,我是隊長,右起第四人。

大學

高中畢業,參加入學考試,進入大學主修土木工程。大學裡印尼同學比華人同學多,但是平時的朋友圈幾乎都是華人,只有一個家境比較富裕的印尼同學常跟我們來往。我大學沒有畢業,就赴美讀書,自此移居美國。下圖是跟朋友在爪哇海玩帆船。

我愛印尼

我在印尼生活了22年,我愛印尼,但是因為我是華人,受到種種限制,連自己的姓名都不能保有,感覺印尼不愛我。移居美國後,我經常去印尼探訪親友,我也願意在印尼生活。但是由於我的華人面孔,無論我如何努力,都不能在印尼得到公平的對待。我希望有那麼一天,華人可以在印尼被全心的接納,我真心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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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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