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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5/30 08:46:49瀏覽1351|回應0|推薦3 | |
本文原載於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出版之《旅味》
常言說:到北京不吃豆汁兒不算到此一行。一九九五年在北京從仲春住到初夏,非但沒吃豆汁兒,連全聚德掛爐烤鴨都沒嘗,住在海淀區的宿舍,離京城中心遠,沒機會到處吃喝,就算逛王府井,陪同學走進全聚德也未舉筷動任何一片天下聞名的鴨肉,只吃了一張裹鴨肉的單餅意思一下,不是挑嘴而是從不吃雞、鴨、鵝、鴿之屬;舉凡兩隻腳的我都不吃,當然還包括人,至於什麼烤蠍子之類的,我照樣不敢嘗。 進修期間最不喜歡去食堂排隊買飯菜,人太多了,春寒料峭啊!熱騰騰的飯菜瞬間就在冷颼颼的空氣中涼了!寧可買個盒兒飯,一盒飯加兩種菜,家庭式的烹調,份量多得夠我做兩頓吃,午餐、晚飯三塊半人民幣搞定,經濟實惠!有一回買了兩個早餐吃的火燒和一包韓國泡菜,到廚房把燒餅烤個酥熱,就著辣辣的韓國泡菜啃,飢寒交迫之刻,吃來竟也是人間美味。
向來愛喝豆漿,到了這大豆高粱遍地長的華北可以開懷大喝了吧!可豆漿掺水過多,也不講究開火溫熱,一碗下肚,我我厚厚的短大衣竟然抵不住從心口冒起的冷意,突然間好想念台北永和中正橋下的燒餅豆漿。 生做南方人,不愛吃飯愛吃麵,曾想在北京可以好好吃麵了,可事情並不如人所想,在北京吃到的麵條怎麼吃似乎都比不上小時候吃過的那一碗一塊半台幣的陽春麵;說是八大學院區的小館子不講究,但是在西單鬧區吃的牛肉麵也只得一個「鹹」字,怎比得上台北桃源街、師大旁邊,甚至馬尼拉Gloria Maris的原汁牛肉麵? 北方人常說:好吃不過餃子。在學校後面的五道口兒市場吃了山西人的刀削麵和餃子,滋味普通,不過,價錢卻便宜得令人意外。餃子是北方食品,北方人做得道地自不在話下,印象最深的是在中國前駐菲大使關登明的家宴上,那位黑龍江師傅做的蒸餃,一口一兜湯,好吃得沒法子形容,關大使聽我讚賞,笑著點頭說內行;原來那位大師傅包餃子時,要在每一團餡兒中加一小匙事先備好的肉凍,難怪滋味那般鮮美,想不到生平感到最美味的餃子竟是在馬尼拉吃的。 北京人嗜「醬」,到京怎能不吃京醬肉餅?我們同組學員走進小餐館就點京醬肉餅,十年前海淀學院區女侍應的服務態度還訓練得不夠,她面無表情地問要幾兩,我們面面相覷,心中沒一個準,問她咱們四個女子該要多少為宜,她翻著眼皮說: 「我怎麼知道你們食量有多大?」於是,同行的羅大姊便隨口說半斤,半斤是八兩,半斤包子半斤餅,夠我們吃的了。 天曉得我們誤解了,所謂的「半斤」是用半斤麵粉去做麵餅、包子,所以不一會兒端出了兩大盤京醬肉餅和包子。一時之間我們成了餐館中的焦點,人人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四個胃口奇大的老女人,我們捧著肚子忍住笑,吃得很飽了,仍面對著如山堆的京醬肉餅、肉包子喘氣。直到另一些同學推門進餐館,我們如逢救星,立即把京醬肉餅讓他們打包帶回宿舍,飽飽地吃一頓。出個洋相,為學習之旅的日誌添一筆花絮也是美事。 到北京城的人都會想登八達嶺長城,儘管我們赴京志在進修,但北京文化大學也特在課餘安排我們遊長城,而且那一天瀚海大漠刮來的狂風吹得人睜不開眼,我們就在那種狀況下爬上長城的最高點;瞇著眼瀏覽長城,那綿延不斷、景致壯觀的長龍是五千年歷史文明的見證,不想買證書,只拍照存證。 步下長城但覺熱能耗盡,腹鳴如雷,尋了間賣牛肉麵和蔥油餅的小店進午餐, 熱騰騰的麵配上香酥酥的蔥油餅,佐以長城寒風果腹充饑,居然也吃下一頓頗有北方風情的午餐。而我們那些來自南國菲島的同伴們,吃不慣北方小食,眼見矗立於長城腳KFC的大字招牌,就全往那方向衝去。已憋太久了,所以,那一天、那一刻,肯德雞快餐店裡全是來自菲國千島的老師和年輕的暑期班學生,吃完午餐我也走進KFC會師,舒舒服服地享用餐廳乾淨的「聽雨軒」。 燕京有八景,「蘆溝曉月」是其一,不過一般人並不見得會在天未破曉,殘月西斜之際遊蘆溝橋,參觀蘆溝橋和中國人民抗日紀念館衝著的全是那一段抗戰史;然而,蘆溝橋之於我並不止於那千姿百態的石雕獅子,望著蘆溝橋也不僅是緬懷中國人民抗日的斑斑血淚,只緣這一生的第一本相冊封面就是蘆溝橋,從我有記憶以來就看著蘆溝橋橫跨永定河,印於封頁上「蘆溝曉月」的四個小字對三、四歲的孩子完全不具任何意義,更不曉得那是乾隆皇帝御筆親書的,然而「蘆溝曉月」卻深深銘刻我心版,於是映入眼簾的蘆溝橋變得好親切、好熟悉,那座大橋成了思路中的一條通路,牽引著我的神思,馳回還讓爸媽抱在懷裡的歲月。 走在永定河畔,春風輕拂,突然帶來一陣熟悉的香味,循香尋覓,看到路旁蹲著一位賣烤白薯的老太太,烤白薯!那是我童年入秋後最愛的零嘴;我愛嗅烤蕃薯在炭火中散出甜甜的香味,更愛在冷冷的秋風裡坐在老家菊花旁一邊吹氣,又一邊迫不及待地剝下蕃薯皮,大口地咬下香軟的蕃薯心,甚至連蕃薯皮都捨不得丟棄,三嚼兩嚼一併吞下肚皮。越想越饞,立刻掏出錢來買,老太太拿起秤桿,抅著竹籃秤好一籃燙手的烤白薯,哈!那分明又是記憶中定格的畫面!花一塊六毛錢,買了一大袋熱騰騰的烤白薯,捧上車分同伴吃。在永定河蘆溝橋畔啃烤白薯,這恐怕是前所未想過的事,而鬆軟、清甜的白薯讓我又品嘗到童年的滋味…… 其實在北京也不一定吃京菜,就像我們從承德避暑山莊回來的那一晚,學院當局在一間氣勢堂皇的飯店宴請菲律濱教師、學生進修團的學員,吃的是川菜,菲律濱的年輕孩子嗜辣的極少,只見一桌桌孩子都按箸不動,而教師團同伴也大多吃不下,我愛吃川菜,可是,那一海碗紅燒牛肉,不但辣還鹹,餐罷舌頭簡直麻了,原來川菜講求的麻辣竟是這麼一回事。 說吃嘛!還是南方人來的講究,淮揚、湘、粵、川、閩……各省菜餚各具特色,然而,有一回三舅與三舅母去上海,順道探訪三舅母住鄉間的親戚,詢問該地哪間館子最好,準備擺宴請客,孰知當地人不約而同地指向麥當勞,教三舅當場張大了嘴,方知速食文化已迅速地在中國大江南北繁衍。走在廈門也能看到永和豆漿連鎖店,只是少了應有的豆香、燒餅、油條味和公式化的櫃台店面,讓我更加思念台北永和當年老東海的一切。 電影「飲食男女」中郎雄主演圓山飯店一位味覺麻木了的主廚師傅,十分不解味覺怎麼會麻木?去年在廈門一住經月,雖說住處設備一應俱全,大可自己下廚做菜,不過老伴說出來玩,別把時間耗在廚房,於是天天在外吃飯,放我大假。廈門城市的發展不在話下,而在追求現代化的過程中似乎都避免不了速食文化的入侵,就近解決民生問題的結果是,今天「好享來」,明天「豪客來」,只覺得餐餐味道雷同,成日在外吃,舌頭真麻得失了味覺,面對美食竟覺得清粥皮蛋加豆腐才是最可口的。 不過在廈門倒嘗了道閩南特有的美食──土筍凍,不知情的人望文解意,可能以為那是什麼山珍,其實是海味。所謂的「土笋」是沿海江河鹹淡水交匯灘地上的一種野生軟體動物,學名叫做「星蟲」。廈門有家餐館老闆就靠賣土筍凍發大財,開了一間大酒樓,我們就是光顧這間餐館,面積廣大的酒樓,賓客盈座,不管開桌吃的是大菜還是小炒,都少不了點上一盤土筍凍;精緻淡綠色的瓷碟盛著顔色白潤,晶瑩剔透的小小土筍凍,光是看著已然悅目,再沾點兒芥末醬、蒜茸醋,真是清香軟嫩,滑溜爽口。難怪閩南人要唱「哇!土筍凍」這麼一首歌,對閩南人而言,美味的土筍凍就是一首歌啊! 已息影的明星凌波當年懷孕時,記者問她想吃什麼,這個原籍廈門的梁兄哥說:「廈門肉粽!」去春遊江南,導遊特意介紹聞名全國的湖州粽子,可是我以為閩南廈門的肉粽不遑相讓堪與媲美。因此在廈門吃得味覺麻木時,便自然而然地想到廈門粽子,跟老伴攜手找粽子去。中山街好長,賣粽子的店舖不少,可是我們要找的那一家是個連店舖招牌都沒有的小店。走啊走!忽然嗅到空氣中浮游的沙茶香,啊!小店不遠了! 別看那沒經裝潢的小店,吃一碗魚丸湯、沙茶麵加個粽子得排隊候座哦!熱燙的湯,灑下胡椒、芫荽吃得滿頭冒汗寒意全無,軟軟QQ的粽子份量剛好,沒一會兒就把肚子填飽,經濟實惠!抹抹嘴巴抬頭看了看路牌:中山路353號。我記下了!鷺島人公認最好吃的肉粽就在這裡,下回來可直奔此地,不必再靠嗅覺。 臨回馬尼拉前一夜,退休定居廈門的三舅帶我們去吃湖南口味的毛家菜,吃什麼已記不清,只記得吃完每一道菜,盤子裡總還盛著一滿盤紅紅的辣椒,根本是端上桌來一大盤,撤下還是一大盤。飯罷我們去吃芒果剉冰,吃法像菲律濱有名的冰品Halo-Halo,只不過Halo-Halo的剉冰裡藏著大、小紅豆、芋泥、牛奶、蕃薯、冰淇淋、布丁、洋菜凍……,內容較豐富;三舅還傳呼幾位好友來聊天,不必飛往巴黎左岸,我們照樣享受著露天咖啡座的風情,漸寂的街道上響著我們的笑語,來自五洲四海的人聚在一起談的居然是菲律濱冰淇淋,可見千島冰淇淋的盛名不虛。初夏的夜風拂面,涼意沁人,落英紛紛飄下,看到桌面淡紫色的花瓣,才發現我們竟然是圍聚於一株紫荊花下,與大家道別後,便和老伴攜手走回廈禾路住處。 至今,仍常不期然地想起那一夜柔美的月色、飄落的紫荊、笑談李敖之狂,還有我們踏在紅磚步道上的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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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