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麼讀《V.》？這是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我相信也是許多讀者往後會遇到的困境。。

　　撇開許多探討《V.》與湯瑪斯‧品瓊小說表現手法的相關評論，回到「閱讀小說」這件事，其實我很難給予它明確的評價，因為關於怎麼讀《V.》，與「V.」在讀者心中的分量，很容易左右閱讀者在這部巨型小說裡產生的樂趣。的確，《V.》並非一本容易被閱讀的小說，除了小說的長度之外，語言表達的繁瑣細節與敘述手法的斷裂跳躍，在小說裡從頭到尾不斷搗毀讀者試圖建構的故事通路，除非有很大的毅力或好奇心，不然很容易放棄去拼湊那些排山倒海的文字碎片，只是，後現代主義小說真的有那麼晦澀難解嗎？

　　這得回歸到理論。湯瑪斯‧品瓊被歸類為後現代主義作家，而《V.》則被譽為後現代主義(或引領後現代主義崛起的現代主義末期)的重要作品。我個人的認知是：現代主義相對於傳統社會，是一種覺醒的思潮；而後現代主義相較於現代主義，或許可以說是一種反動，但後現代主義並非堅決反對現代主義的核心概念，而是要解釋真理的客觀性與多元化，也就是說，現代主義強調某些「好」與「不好」，但在後現代主義的範疇裡，「好」與「不好」取決於個人的價值觀而非社會道德標準。

　　所以，《V.》要說的或許不是主觀的道德標準，而是敘述事件讓讀者自行摸索善惡的尺度或涵義，甚至你很可能到小說結束之後都還搞不清楚，故事要傳達的寓意是什麼？

　　因為什麼都說了，也等於什麼都沒有說，重要的是你的看法(而不是作者的)。

　　怎麼說呢？雖然故事的主線在於俗弟放浪不羈毫無計畫與意義的生活與模哥執著於追尋V.的旅程，但所有故事都只是破碎而不連貫的事件斷層，襯托著這兩人的時空事件，有時竟足以淹沒故事設計本身。就如同從俗弟前女友瑞秋的室友伊瑟做了鼻子整形手術後(第四章)開始，牽涉到整形外科醫生捨恩梅克─模哥追尋V.的關係人之一，與埃文‧戈多爾芬的相識，再跳接到第七章老間諜休船長與其子埃文‧戈多爾芬的詭譎互動，竟然從第二章似乎是偶然出現的維多利亞‧雷恩小姐已經開始埋下鋪陳的種子。這樣一個巨大個關係網絡，其實是相當赤裸的、坦誠的、不設防的，卻又時時讓讀者置身五里霧中摸不著故事頭緒。

　　只是有時我們根本不必捨本逐末；許多讀者並不在意小說手法是現代或後現代，那只是作者選擇傳達的工具罷了；追根溯源，瞭解作者意欲傳達的信息或理念，才是讀者想要，也會去做的事，只是，由於寫作的背景、時空環境迥異，要澈底了解作者「為什麼寫」與「寫出了什麼」，分析作品的文本評論畢竟還是幫了讀者很大的忙。

　　不過我還是比較重視小說本身，如同作家李永平近來接受採訪時談到的「就算是非線性的小說，細節裡面也應該有故事」。《V.》應該就是屬於這樣的小說。所以關於怎麼讀《V.》？我的方法是：不需將它當成擁有任何明確主題的故事或帶有某種意識形態的小說，重要的是細節而非整體，是事件而非人物，小說裡努力訴說的，是很多說得清楚詳細，以及許多其實說不清楚但作者還是拼命解釋的事件面貌，甚至以看似具象實則抽象的形容來暗喻人物心靈感觸，不管讀者能不能吸收，如小說中所述「或許這一世紀的歷史像充滿了皺摺的織物一樣，以致我們處於一個皺摺的底部」。

　　這就是我所感知，《V.》最大的特色。

　　大多數時候，丟開理論的圍籬，我寧可自己是一位津津有味地讀著書的普通讀者，所以，出版社引進需要兼具耐性與些許知識背景的讀者才能徹底瞭解的小說如《V.》，的確需要一顆超強的心臟才能辦到。《V.》不能算是我看過的翻譯小說中最喜愛的(當然，這不是譯者的問題)，但我很難否認湯瑪斯‧品瓊的寫作才華，相較於模哥身陷政經宗教的混戰中，似乎是要襯托V.的旅程的俗弟，那樣看似虛無卻落底甚深的人生遭逢，其實才是高潮迭起之處。

　　《V.》要怎麼讀？放心一路讀下去，無須管宗教政治人名地名甚至怪異的專有名詞，俗弟與模哥會告訴我們哪些是讀者需要的養分，只要把那些養分看出些什麼來，你就會知道該怎麼讀，至於讀出什麼，就得看讀者的吸收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