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是什麼，換上一個面具嗎？」

這聽起來好像有點可悲，但其實很實際。

倫理學講動機，人的生活在言行舉止方面同樣講動機。戴上面具本身是一個中性的行為，就像如果今天碰上生化武器，還是PM值極高的霧霾，戴上防毒面具也是合情合理。

然而，有時戴上面具是為了保命，而不是因為戴著面具很舒服，犧牲舒適換得生存下去的空間，這個交易看似合算。

我們一生都在進行各種估量：繼續深造，還是就業；過安穩的日子，還是漂泊而浪漫的日子；聽從自己的心，還是自己的理性……每個選擇都有代價，成熟使得我們面對選擇，在選擇的時候能夠算得清楚，而非逃避選擇。逃避選擇，其實就是逃避責任。

當生活為我們的肩加上更多擔子，有時我們需要戴上面具，以面具示人。其目的不是虛偽，因為並非源於欺騙的動機，而是源於讓自己好過一點。

無論攝影或寫作，經常在旅途上認識各種不同的人們，聽他們訴說不同的故事。

我在巴黎的時候認識一位女士，她當年和男朋友從中國到巴黎讀書，就此留了下來，生活超過二十年。在最艱苦的那幾年，他們攜手共度，但當生活好轉，男人外遇，兩人商議離婚。我10年在巴黎認識她，那時她是一位虔誠的天主教徒，和老公打了五年的離婚官司。

我聽了很驚訝，問她為何不速戰速決。她告訴我，這已經不是法律問題，而是情感問題。我問：「妳這樣開心嗎？」

五年，她既不開心，也沒有不開心，這已經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現在他老公繼續跟情人在一起，但得不到名分。她自己也有男朋友，而婚姻已經不是她在人生中必要的一個選項。

她還教會我一件事，不要把自己的情緒帶到生活的每個層面。工作上，她面對來往客人，向來笑臉面對。在那張微笑面具底下，潛藏著一個受傷的靈魂，但她覺得沒有必要讓自己沉溺於情緒中。每個客人都是一面鏡子，當她把自己負面的情緒寫在臉上，每個客人都會受到影響，將收斂的笑容、下垂的嘴角反彈回來。她發現，當客人都因為她臉上的笑容，回以親切而溫暖的微笑，工作場所的氣氛也因此充滿愉悅，進而自己的負面情緒也得到了轉移。

攝影也好，寫作也好，創作本身也是如此。有時在難過的時候，寫快樂的東西；在快樂的時候，反倒更有充分的心理空間去寫最悲傷的東西，而不會被自己的情緒給綁架。

當自己失去微笑的能力，戴上微笑的面具也不失為讓自己輕鬆的一種方法。

戴上面具，有時反而我們更能夠肆無忌憚的在面具背後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