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人生是一個舞台，又像是一個舞會。

有一個舞會，所有的與會貴賓除了被要求穿著體面，還得戴上面具，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舞會當中，除五花八門的面具和服裝，不少人們掛上更多華麗的頭飾、珠寶，名貴的皮包和鞋子。如果每個人都是一張名片，臉只是名片上字體最小的一行字，頭銜、身份、財富等，佔據在名片上最顯眼的位置。

我覺得假面舞會是一個挺諷刺的一種情況，受到邀請的客人已經經過挑選，就像坊間舉辦的單身派對，或已經樹立了一個收入或以品味為基礎的酒會。人們通過各種標準，在各方面條件更集中的組成群體。

我們該如何在這種標準充斥的時代，究竟美是什麼？是那些華麗的衣裳，一張印有最高貴頭銜的名片嗎？

王國維採尼采之言，他對美的其中一個論述以為「美就是人用自己強大的意志力去征服自然世界。」這種征服不是血腥的佔領，而是與自然取得最協調的一個位置。

人生宛如一場假面舞會，無論喜不喜歡，社會規則都要求我們戴上面具。但我們還是可以有所選擇，選擇遠離舞台的中心，找一個角落靜靜的欣賞，或是一個人默默的和談得來的朋友在一起。有些人選擇離開，走到戶外花園，和某個不怕破壞規則的人一起拿下面具。

無論人生是舞台也好，舞會也罷。我們可以選擇做戲，但是是做自己的戲，那是意志的考驗，意志戰勝自己的旅程。

有人「真實的」在做戲，本文是我和這麼一個人的對談。

§ 訪談實錄（提問者為作者，以下簡稱「我」；受訪者簡稱「雲」）：

【一】生命

我：你為什麼養貓？貓為你的生活帶來了什麼？

雲：我一直很喜歡貓。我小時候在老家養過一隻貓，有一段時間我們全家出去玩了，就把它一個人留在家裡，留了食物和水，回來的時候發現它被隔壁鄰居踢壞了，腦袋受了重傷，後來它死了，我很難過。我就想如果我再養貓，我就一定要永遠和它在一起。因為之前養過很多隻貓，不是死了就是跑了要麼就是沒法養了。

我：可是貓會比人類早死（一般而言），或者像妳遇到的沒法養了，但妳還是持續養著下一隻貓，什麼時候才會有最後一隻？

雲：因為現在我是我自己的主人，我不會拋棄它。

我：牠如果比妳早離開人世，妳也不會再養了嗎？

雲：那要看了，有可能吧！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二】靈魂

我：做為一位藝術家，妳如何看待未來？妳對未來有確定感嗎？

雲：沒有，但我目前的態度是順其自然。

我：面對不確定感，順其自然之外，我們沒有其他能做的嗎？

雲：努力把握現在，未來是每一個現在構成的，我們是自己的歷史。

我：在書寫人生（歷史）過程中，除了對未來的不確定感，妳還有什麼不安感嗎？

雲：不安感一直有，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一種對情緒的失控。

我：孤獨嗎？

雲：肯定的，我不相信有人一輩子都感覺不到「孤獨」，至少有那麼一刻，肯定能感受到，只是有的人比較敏感。人都是孤獨的，我們沒法真正瞭解任何人，我們連自己都瞭解不了。

我：所謂「順其自然」，孤獨感、不安，這些情緒和相繼的反應，是可控的，不可控的。還是內心衝突著，不確定應不應該加以控制呢？

雲：應該是衝突的吧，我是個很矛盾的人。現階段，我只知道凡事有因必有果，所以做每一件事，下每一個決定，都要三思而後行。有些事情，我想老了自然能明白。

【三】作品

我：這些感受，曾經成為妳作品的主題或素材嗎？妳主要創作的主題和素材是什麼？

雲：人與人的關係：溝通障礙、交流障礙、資訊爆炸，主要這些。

我：能否請藝雲舉自己的一部作品做為例子說明？

雲：《魚仙》和《暗房》是討論這個主題的（http://www.douban.com/event/14633582/ ）。

我：妳的作品《暗房》被禁演，是因為涉及性？還是什麼原因？

雲：涉及禁忌話題。性、暴力都有出現在《暗房》裡，但絕對不是很直接的，我只是探討了一個很禁忌的話題，有的觀眾受不了。

我：藝術和愛情，為何對妳同樣具有救贖的力量，兩者有什麼共通點？

雲：藝術和愛情都有一種力量，比如說你愛上一個人，那個人也愛你，那你就會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可以戰勝全世界。藝術也有這樣的力量，並且更持久。

【四】活著

我：通過創作，有那麼一瞬間，感覺自己得到救贖了嗎？

雲：雖然這麼說有點矯情，但我只有在看到自己演出呈現在舞臺上的那一刻，才覺得自己活著。要麼就是旅行的時候，其他時間都覺得人生很無聊，很虛無。

我：但旅行似乎也會帶給妳孤寂感？

雲：但至少我可以看到地球上另外一群人在幹什麼，怎麼生活。

我：可以形容一下「感覺自己活著」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雲：我覺得這世界上只有兩樣東西可以救贖你：藝術和愛情。但是愛情是很短暫的，是一種感覺。

【五】超脫

我：對妳而言，什麼是「自由」？那是一種感受、一種狀態，還是一種理想？

雲：自由就是「腦子裡沒有障礙」，所以我現在還不是最自由的。

我：「禁忌」算是自由的反面嗎？「挑戰禁忌」是一種追求自由的方式嗎？

雲：「禁忌」是有語境的，比如在這裡所謂的禁忌在臺灣就不算什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臺灣人民就比大陸人民更自由，但可能在別的方面，臺灣人民也有自身的問題，自身的意識形態……等等。

我：所以是比較出來的，具有相對性。那麼談到自由，有那麼一個人物對妳來說，可以說是自由的典範人物嗎？

雲：釋迦摩尼。很多當時覺得特別嚴重的事過一段時間再看就覺得其實根本沒什麼。比如我高中有一次作弊被抓了，我覺得我這輩子都沒法抬頭做人了，我就躲在學校的廁所裡半天都不出來，因為我沒臉見任何人。但現在那麼多年過去，再回頭看，就覺得其實根本沒什麼，都是時間問題。

【六】黑暗

我：妳怎麼看待仇恨？

雲：還沒想明白這個問題。如果有人殺了你爸媽，你能不恨那個人嗎？不可能吧？但這個仇恨會讓你痛苦，對嗎？沒法解決這個問題，基督教也解決不了。
基督教說寬恕，寬恕所有人，包括傷害你的人。但這裡面是有悖論的，所以宗教現在沒法解決所有的問題。我都還沒在自己身上遇到過這樣極端的例子，所以說不好。

我：妳沒恨過別人，或者恨過命運或世界嗎？

雲：我恨過別人，當然。但只是一段時間，現在已經不恨了。我相信最終「上帝會審判每一個人」，這是我的信念。

【七】信仰

我：妳談到上帝、釋迦牟尼，妳有信念，那麼妳有信仰嗎？

雲：我曾經想過去信基督，也想過遁入佛門，但現在還在搖擺。因為我覺得宗教解決不了所有問題。可能我信善，我對宗教還抱有懷疑。比如現在很多人去廟裡燒香，對吧？但他們是為了求自己，還是「我執」。還有好多人信基督，是因為受到了傷害。尋求庇護所，但是一旦問題再次出現，他們還是會崩潰。那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根本問題就是你必須有一樣東西讓你覺得不空虛，比如我做戲劇，就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活著。

【八】終結

我：妳想過自殺嗎？

雲：想過，但下不了手啊，生活還是很美好的。我看到一棵樹，一朵花，一隻小貓，都覺得生活很美好，我幹嘛要去死。

我：妳怎麼看待他人的自殺？

雲：不評判，他們有選擇的權利。

我：回到之前宗教的問題，從基督宗教的教義來說，自殺會下地獄。妳認為死亡是什麼？死後有另一個世界嗎？

雲：不知道，回答不了。死亡是個大課題，只能等到那一天才能知道。

【九】未來

我：妳開始下一部作品的創作了嗎？會以什麼為主題？

雲：明年吧，導別人的作品，自己的還沒想好。可能想回歸文本，寫一個契訶夫式的故事。

我：妳有所謂休息的時候嗎？還是無論什麼時候，都在想著創作呢？

雲：我其實一直在休息，但休息時還是想著創作。別的東西沒法滿足我了，聚會、吃喝、購物，都會導致空虛。

【結語】

我：今年，就在不久前妳著作品與團隊來到臺北牯嶺街小劇場演出。那時在會後的訪談，談到城市對於人的意義。妳怎麼看待「人」與「環境」之間的互動？

雲：人與環境，我覺得環境對人會有影響，比如一個農民和一個城市人肯定不一樣。

我：回到前面所述，妳談到歷史，到底是人在書寫歷史，還是歷史造就了我們？妳認為自己走向創作，到底是必然，還是偶然，還是世界上沒有所謂的偶然？

雲：肯定是人在書寫歷史啊，「人」是根本。

我：對於其他有志從事藝術創作的年輕朋友，妳能給他們一些建議嗎，或是有沒有什麼要對他們說的？

雲：想清楚是你搞藝術還是藝術搞你。

我：謝謝藝雲，期待妳的下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