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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騷客訪談】我的中國朋友(十一):單品,還是特調
2015/03/22 23:43:08瀏覽483|回應0|推薦5

 

前言

我每年都會安排一段時間,到一處異地短住一、兩個月,專注於寫作和閱讀。有段時間,我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就先找咖啡店。咖啡店有著自己的味道和文化,形成無形的圍牆和大門,有些人會走進來,有些人永遠不會。有些人來了又走了,有些人把咖啡店視為生活的一部分。

並不是每一間咖啡店都有我喜歡的氛圍,為了寫作和閱讀方便,我需要實用的桌椅,最好還有插頭,能讓我待上一整天。更棒的,就是能在咖啡店邂逅聊得來的服務員,或其他常客。那麼我就能在這間咖啡店找到更多持續生活的動力,避免無謂的社交。當有人記得你喜歡喝什麼咖啡,喜歡的座位,那種感覺就像你成為咖啡店的一分子,生活除了自己窩著的小房間,多了幾位家人。

人們選擇同一個城市生活,選擇同一種職業,從表象上看,這些人都能被歸類在同一個群體名下。實際上,每個人大有不同,每個會在咖啡店久待的人都有他們的故事。特別是那些獨立咖啡店的主人,尤其在咖啡風氣相較台灣不盛的中國,選擇獨立咖啡店是一條特別辛苦的道路。咖啡在那裡帶有一種西方文化的刻板印象,使得咖啡店迎來某些客人,同時被某些民眾簡化於生活之外。

2015年冬天,我到了北京,我走訪了幾個咖啡店,當中一位咖啡店主人,她的店就在最有北京味道的胡同裡,而她本身又是一位當地土生土長,並在歐洲留學過,在歷經幾個工作後,目前決定以咖啡店為業的老北京。咖啡的味道、中西文化的經歷,學生時代到出社會這條路,她以什麼樣的軌跡思考,在目前經濟爆炸性發展,功利主義當道的今日中國,她以什麼樣的心態面對當前社會,如何安放自身。面對台灣徬徨的年輕人,我向她提出邀請,並希冀通過她的經歷,提供我們一條反思自身的道路。

 

 

 

 

受訪者小介:于敬軒(Cecilia):一個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糾結體

現職:咖啡館老闆、全職咖啡師、兼職小說家、心理諮詢師

住在北京哪一區:東城(老北京的富人區)

喝過印象最深的一杯咖啡:在洛桑(Lausanne),一個特破的咖啡館裡的拿鐵

 

 

 

§ 訪談實錄(提問者為作者,以下簡稱「我」;受訪者簡稱「Cecilia」):

:是什麼契機讓您選擇開咖啡店?

Cecilia:開這家店有點兒哥兒們意氣的成份,當時我辭職沒多久,大約四個月左右,剛好開咖啡店的朋友營運上出了問題,我就順手把店接過來做。

 

 

:您在開咖啡店之前,做過哪些工作?開咖啡店帶來哪些生活上的樂趣?

Celicia:開店之前做過翻譯,也在一家韓 國餐廳做過兼職經理,其實做過的事情挺多。至於開店對生活帶來樂趣,不如說開店使我的生活更淡然。

 

 

:您的咖啡店開在胡同,胡同可以說是北京特色,可以請您說說北京胡同的魅力嗎?

Celicia :開在胡同裡是因為它離我家很近,加上我從小在胡同長大。胡同確實是北京特色,也是北京的標誌,它的特色主要兩個字,「人味」。

我:北京其它地方沒有人味嗎?還是比較淡薄,或者胡同的人味有其特色?

Celicia:對我而言,其他地方大都被外地人攻佔了,所以那不能是真正的北京的味道,而胡同才是真正的老北京人的聚集地,那個地方的人味只有地地道道的北京人才能懂。

 

:能為我們介紹一下您本科到研究所的整個求學歷程嗎?您求學的主要動力是什麼?為什麼選擇心理學為研究科目?

Celicia:本科跟所有人一樣,參加高考,考上一所自己想讀的大學,然後自己哭著喊著要出國讀研。可能因為出生在一個書香門第的家庭,家裡從小對我的教育原則上符合因材施教,沒毀了我對學習的熱情。我學的是心理學專業,當初選科的原因在於理科比文科好學,而且聽著還挺高大上[1]

 

 

:您之前在歐洲求學,那段歲月除了學識上的增長,還有什麼令您學到什麼呢?

Celicia:在北京,即使再獨立,很多時候還是會依賴家人、朋友。在瑞士那段時光讓我學會了如何一個人活著,學會放下和隨遇而安。

我:我想起自己在國外的時候,確實有種離開舒適圈的感覺。另一方面,面對不同文化和語文的外國人,反倒更加能體會自己出生台灣,在華人文化體系下成長的獨特性。這種特殊性有時讓留學生們更有一種文化認同,您在瑞士的時候有刻意的去形塑自己的生活圈嗎?有什麼國家或民族的文化讓您印象深刻的嗎?

Celicia:開始到瑞士的時候,有過那麼一段時間特別想融入當地文化,結交當地朋友。但這個念頭很快就不存在了,因為後來發現根本多餘,瑞士是一個包容性更強的國家,根本無須刻意適應或融入,它會自然而然的主動包容你和接納你。

 

:台灣十多年前曾經出現開咖啡店的熱潮,之後消退,不少人的夢碎了。就您的觀察,在北京通常是什麼樣的人會選擇開咖啡店?北京人喝咖啡的文化是什麼?

Celicia:其實那個時候的台灣特別好。我大二的時候在台大做了一年的交換生,那是一段讓人感到特別舒服的時光。內地的咖啡文化,很大一部份是受那個時期的台灣影響。說「夢碎了」感覺有點殘忍,不如說「夢醒了」。醒了,才能發現新大陸,選擇離開。北京的咖啡很多時候沒有文化,真正懂咖啡的人開店都是在等懂的人走進來,但是一般人開店大都是因為,這是個挺有範兒[2]的事,至少在朋友面前不跌面兒[3]

 

 

:您的專業是心理學,您怎麼看待「人心險惡」這句話?

Celicia:這四個字確實很有意思,它可以以多種組合的方式,比如說:人+=險惡。又比如說:人心+險惡=人心險惡。最主要的還是看當下怎麼理解。我的理解就是「人想的太多了」,有點沒事找事的意思。

我:有時我們會被人傷害,而且那個人是蓄意的,這衍生到一個中國儒家長期的道德課題,「原諒」。從心理學的角度,原諒是什麼一種心態,我們天生就有原諒別人的本性嗎?或者只能像道德條目,得靠後天學習?

Celicia:「原諒」是人類先天的本性,只是隨著年紀的增長,這種本性在慢慢的退化。很多時候我們更願意選擇去恨一個人,因為這樣比較容易。「原諒」跟「放下」的道理很像,我們拿起一樣東西很容易,可是又有多少人懂得「放下」?

舉例來說,我們總是糾結於上一段愛情,但那已經是過去式了,你愛他是你自己的選擇,你願意付出也是你自己的選擇,所以你就很自然而然的要求對方也應該這樣對你,可生活中哪兒那麼多應該。

 

:之前我做過關於王陽明「良知」的研究,對孟子和王陽明而言,良知乃先天便已存在,您認為良知存在嗎?無論存在與否,讓一個社會的道德意識抬頭,從心理學的角度,該怎麼推廣於社會?

Celicia:看你把良知當成什麼,我視為一條道德底限,我的底限比較高,體現在待人處事就顯得刻薄。讓一個社會的道德意識抬頭,這個課題太大了,心理學在這個上面還難有大作為。我認為與其要求這個社會,不如讓自己放鬆一點,「既來之,則安之」,這樣你會覺得社會沒那麼糟。

 

 

:您最近還考慮出國讀博,非常不簡單。面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您會怎麼對他們訴說「實踐夢想」的意義?

Celicia :出國讀博適從瑞士回來就有的想法,但當時認為不適合那麼快回歸校園,而且當時的年齡也不適合讀博。

現在二十左右小孩兒們,在我看來最大的問題不是實現夢想,而是夢想太多。他們都不清楚自己的最終夢想是什麼,何來實現夢想呢?

我:夢想太多是欲望太多的結果嗎?還是這個社會本身資訊爆炸,太多好的不好的、真實的、虛假的資訊充斥著,夢想太多是其後遺症呢?那您認為該怎麼幫助年輕人的思回歸並專注於單一純粹?

Celicia:現在是個平靜的時代,也是個混亂的時代。

平靜,因為在我們生活的社會沒有戰爭和動盪;混亂,因為資訊的發達和金錢的誘惑。現在20出頭的小孩兒們,他們的夢想大都是空想,想著我要做生意做大事兒,要賺多少錢。可是卻從來不會去看現在,看眼前。從來不去想我現在能做什麼,而是幻想之後能達到什麼結果。「夢想」首先是要「想」——認真思考——而不是做「白日夢」,想想你眼下有資格和資本去做的事兒。

其實夢想和金錢沒必然關係,但是現在太多人的夢想是當億萬富翁,如果那麼多人都可以當億萬富翁的話,這個國家的通貨得膨脹到什麼份兒上啊,上街買個麵包都得用百萬面值的貨幣。想想都覺得可怕!

 

:您最喜歡的咖啡是單品還是特調?是什麼豆子,為什麼喜歡?倘若人生如同咖啡,簡單和複雜,哪個好?

Celicia:我比較偏好單品,尤其是中北美和加勒比海地區的,滋味很豐富,給人無限的遐想空間。如果拿人生類比咖啡,活的簡單比複雜困難。就像如果是一杯特調咖啡,單一豆子的好壞很多時候不重要,因為加進奶、糖漿等其他東西後,能把本身不好味道覆蓋掉。但是單品只有水和咖啡粉,所以最簡單的往往是最難做到的。直到現在,我仍在學習如何簡單的活著。

很多時候,人們自尋煩惱是因為現在的我們不再單純。資訊的發達和互聯網的普及讓我們漸漸的丟掉了本真,記得內地的著名畫家木心先生曾經感慨的寫過,「從前的日子也很慢,車、馬、郵件都慢,這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與其終日奔跑的去尋找,不如慢下來。慢下來等一等,可能你會發現之前你所忽略的一些人、事、物如此重要。從中,我們也能藉此分辨智慧和小聰明之間的區別,有智慧的人懂得等待,而小聰明是費勁心思的去追逐蠅頭小利!

 



[1] 上層階級的形象(白領、多金、有房、有車、好品味等)。

[2] 顯得有品味。

[3] 也許賺得不多,至少不丟臉。

( 時事評論兩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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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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