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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別100
2012/03/09 18:53:53瀏覽196|回應0|推薦1
送別100

已送走了中華民國100年。
這「100」,可以當名詞看,也可以當數字看。如果當名詞看,事情簡單些,也不過就是送走了我們稱之為100的年頭,於是乎看看煙火,感嘆兩聲光陰如梭也就罷了。但如果當數字看,送別100,可是送走中華民國一個世紀的歷史!這一百年裡發生了多少的事,而每件事都與我們息息相關;更何況這一百年的後半段,我們正參與其間。想到這裡,送別100,心情就會不太一樣,更不是一場煙火秀與藝人聲嘶力竭的倒數吶喊可以帶過的。而偏偏,以你我這樣的年齡與成長歷程,要不去想民國100的種種也難。
之一
國父革命與先賢先烈創建民國的功績不需要我們複誦。但當前幾天看到「林覺民與妻訣別書」已然從國中教本中抽離,理由是不合時宜、學生不懂那樣的「情感」的新聞時,心裡着實一陣悵涼。悵的是我們感動了半輩子的,大時代裡為國族大愛拋捨兒女親情的偉大情操,竟在彼等身後的一百年,不再被理解,甚而被視作肉麻兮兮的事;涼的是,多少人的血汗建立起來的中華民國,走到一百年的這個時候,什麼都不對了;所謂先賢先烈,都成了負面符號,避之唯恐而不及。林覺民的訣別書,那樣經典的情感糾葛,那樣燦爛的理想主義,即使不當本國史看,當作外國的英雄故事來讀其實也不為過呀!多少世界名著正是在鋪陳那樣的情感取捨。「…. 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於就死也。吾自遇汝以來,常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以前讀來是一種爛漫,如今已為人夫為人父後再讀,才更能體會那樣的割捨豈是容易做得到的。
我當然也反省過,我是不是被洗腦洗得透徹,到這個年代還鍾情於那樣的故事。我並不懷疑我的理智,因為當我看到佛陀「割股餵鷹」的神話故事我一樣的會感動;當我看到歌劇「阿依達」戲劇情節,我也一樣會感動;更不用說發生在我們父母身上的斑斑血淚的抗日史實。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並不重要,崇尚與癡情於昇華的人性與極致的情感,本身就是一種人性。這個年代不再教神話、不再教理想,懷疑超人、懷疑偉大,下一代剩下的將只是便利的超商、便利的手機與便利的情感。我們沒有資格批評社會的走向,只是感傷我們曾經有過的感動與美感經驗,已然隨「風」而逝。
之二
我的父親生於民前2年,所以,民國100年的前半段是屬於他的年代。他隨祖父遠離梅縣原鄉到緬甸謀生活。生了八個兒女,一個在日軍攻打緬甸時徒步翻山越嶺回鄉的路上送給了緬甸人,三個兒女在文化大革命時來不及出走,一個受盡折磨喀血而終,另兩個女兒在五十年後也才得以重逢。與家母半生流離,最後決定回到台灣,一心想要讓小孩子接受中文教育,作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所以我們全家在我小學四年級時回到祖國懷抱。
剛來台灣不會說國語,只會父親用他的客家母語拼湊出來的幾句簡單的應對話。當時正值初中聯考時期,經過一陣昏天暗地的日子,勉強趕上同學的國語程度。
幾年前,我到高雄縣政府作簡報。那時正是「中國豬」的帽子漫天飛的年代。坐在主席位子的工務局長,當眾要我用閩南語作報告。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傻在那裏。
事後想來,我覺得我當時太老實了,我大可以回他我可不可以用客語簡報,如果他這麼在意本土性?!或著用英語簡報,如果他認為北京話不是通用語言的話。
我沒有把這事告訴父親。
多年後的此時回想起來,我認為沒告訴父親是對的,免得他後悔把我們帶回到「祖國懷抱」卻還是沒能堂堂正正的作個中國人。
……………
我當然也常常反省,要學著從台灣苦難的角度看中國。
我想我們都能理解所謂「台灣人」的「怨慲」與「屈辱」;或許,換個立場,我說不定也會有同樣的意識型態。這似乎無所謂對錯,錯的只是上帝開了玩笑,在這麼短的時間與這麼小的空間裡,讓這麼多來自天涯海角四面八方的人生活在一起。
這些是發生在民國100年後半段的事。
之三
每回到大陸,心裡都要調適一番;面對血源與文化的祖國----尤其是經歷了台灣的一場又一場的「我是誰」的辯證過程後-----心情畢竟是會輕鬆些的;那種輕鬆雖不至於像「回到母親懷抱」那般,但總是有種言行舉止不再需要那麼擔心逾越規矩的自由。再綠的朋友,相信也能夠體會與同情我這樣的一個人的這樣的內在情緒;這就好像賽得克族人回到霧社內在情緒一般,是人之常情。
我要調適的,其實是既要用進步的眼光看我的祖國,也不能盡用進步的眼光看這個被封閉了半個世紀的社會。那是一種很親又不能太親的心理定位。兩種極端的眼光,受傷的都會是自己。
十二月初,再到石棉參加了自己參與設計的「民族中學」的落成典禮。我在一千多位師生與縣總書記等「領導」前面代表台灣援建單位講了一段話;
「….我們來自3千公里外的台灣,許多同學可能還不知道台灣在哪個方向,但一場無情的天災造就了有情的天地。…….「聯盟」支援重建是在體現台灣民眾的人道關懷、災後重建經驗分享、與血濃於水的民族情感。希望民族中學的師生能了解與感受到在石棉之外、在四川之外、在中國之外,有來自台灣同胞的關懷情感。 這樣的關懷與情感,希望能在諸位成長歷程中,能夠發揮一些影響,讓各位更早體察到外在的世界….也許不是現在,但在將來的某一天,或許各位更能了解一群台灣的朋友來到這裡參與重建的意義….」
離開學校的那一刻,校長和一群內地的工作夥伴送我,我搖下車窗向他們揮別。我看到他們眼裡滿還充滿著整個早上慶典的熱鬧光采,而我自己,我知道我的笑臉之下,卻是滿心的恍惚。三年前我的世界裡沒有石棉這個地方,三年之後他們牽著我的手載歌載舞;這種感覺有點像在坐旋轉木馬。
回到台灣的現實世界,石棉的種種更像是一場夢。
之四
民國100,送別了梁容,也送別了我的一位大學同窗。他死在他當年設計的宜蘭的一座靜養院。他當年煞費苦心揣摩臨終者的生理及心理需求;是上帝的旨意吧,要他自己臨終來到這裡體驗自己設計的結果,不論好壞。我不知道他給自己什麼樣的評價。臨終前我去看他,我看到他病榻旁的小燈台上,放著一只比例尺與一本日文的建築設計書。我問他還作設計嗎,他說精神好的時候還是會想點設計的東西。兩個星期後他就走了。
他當然讓我想起梁容;梁容走前心心念念的還是慰勞僑胞、再高歌一曲國家、中華民國頌的事。或許短暫的生命,更讓一個人清楚他的最愛,清楚他心裡的那一塊尚未填補充實的缺口。
他們來不及送別一百,是民國一百送走了他們。
和他們一樣,民國一百的後半段,我們也都在裡頭。
那一年我們一起騎腳踏車在學府路;
那一年我們一起遠足到青草湖;
那一年我們在十八尖山的山洞裡裝神弄鬼;
那一年我們開始交起筆友
那一年我們都習慣的等待郵差的到來,期盼著熟悉的信封與熟悉的筆跡;
………………
有些同學來不及成熟與發光發熱就離開了,就像梁容與我的同學。半個世紀,可以有多少的緣起緣滅。
送別100,送別了我們成長的歲月,感傷難免,但畢竟是人生的常規,沒什麼好說的。
但送別了熟悉的100,迎向完全無知的未來反倒是讓人不安的。我常問自己某年某月我會在那裏,或是還會在那裏。這樣的疑問,最後自然還是以珍惜珍重做為收尾。
之五
與100有關的最愉快的事情,應該是與陳韓老師的再會吧。
自上回冒昧求見後,其實有相當的後續發展,而且非常讓人欣喜。
因內人的關係,陳韓老師與近年致力於教育與公益的嚴長壽先生得以相識。聽說他們一見如故。第一次見面,陳老師就開了一張七位數的支票(還不是1字頭的),表達強烈的支持之意。
嚴先生在台東規畫原住民與弱勢家庭的教育環境,陳老師近年則致力於包括中輟生等問題學生的輔導(我們的同學,一班的何芳華也隨陳老師在這方面花過相當的心力,令人同感驕傲),他們或許可以共同發展出某些專案。我有幸最近在嚴先生的一些建築庶務上幫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我也不揣淺陋向陳老師毛隨自薦如果有什麼可以效力的地方願隨時應召。
……………………….
送別100,雖然有些灰色,迎向101雖然有些不安;但打開101的門,看到陳老師及嚴先生們的笑臉,世界似乎變得光明與可愛多了。或許該拋開無聊的憂鬱,哼一段「張三的歌」,聽一段華格納的「女武神的飛行」,正面迎接不可知的未來,正面看待生活與存在的意義。
101-1-11晨
( 心情隨筆雜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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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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