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身為師---與曾月霞老師的一席茶話

走在新竹Big City購物中心的寬敞通道上，莊王震輕扶著曾老師的肩膀，怕她講話不留神撞到旁人。曾老師的個兒，約模到王震的肩頭；她抬起頭，看著王震說:「當年你們可是我摟著肩膀長大的」，沒有歎氣，曾老師只是燦爛的笑著，然後低頭若有所思。

幾個「老」同學，四十年前，可曾想到有這麼一天，前後左右呵護著老師噓寒問暖?與曾老師相見，言談之間，有意無意的，似乎要在曾老師的眸裡搜尋，當年曾經溫暖過年少的心的關愛的眼神。

幾個年過半百的老傢伙，在曾老師面前，不自覺的輕快起來。原來，人與人間的行為模式，不在於每個人的絕對年齡，而在於他們之間的相對年齡。

想要找曾老師談話，一方面固然是因為曾老師與莊王震那場動人的邂逅，讓人想要多聽聽當年的老師對我們的看法；另方面，有一個話題大家都會有興趣的是，當了幾十年的老師，她會怎麼回頭看「教育」這件事?她又會怎麼評價當今的「教育」。為了後面這個話題，特地邀請了彭素珠來對談，畢竟，素珠是第二代的老師，也已經功成榮退，心裡會有相當的想法。

我們是在新竹最大的商場的一個我們能找到的最安靜的角落「翰林茶館」坐了下來。點完了茶，但肖雲忙著翻menu，問大家喝茶該配什麼?

「喝茶配話!」

曾老師脫口而出。我為這句話着實愣了幾秒鐘。好個「喝茶配話」!智者的話!多有禪機!我平生也喝了不少茶，怎麼就從來沒想過能說出這幾個字。

曾老師很健談，豪不拘泥。「以前你們聽老師的，現在老師聽學生的」。

她對王震和肖雲都印象深刻，說王震溫和穩重，肖雲則是古靈精怪，對王震的個性頗多讚譽。肖雲”好像”不太服氣，認為王震如果更「機巧」一點，現在可能就發了。曾老師馬上說每個人的命運都跟他的性情有關系，「他現在能平平安安，就是因為他溫和穩重的個性….」；肖雲深表認同:「如果他機巧，說不定他現在人在土城。」

從個性談到人生。「人生其實是沒義意的!....」從國中老師的嘴裡聽到這句話，我再次愣了幾秒鐘。這可是多少人多少年的疑問句!我静靜地等待曾老師說下面的話。

曾老師徐徐的說出了她的註解:「是人給它意義!」

高!悲觀中的樂觀主義。

這突然讓我想起在我們那個年代很熱門的兩種思潮:王尚義「野鴿子的黃昏」所表現的極度的灰與蔣中正先生所闡揚的「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的生命」的極度光明燦爛。老師竟如此輕鬆的跨越這兩座山。

「上帝賜給人方向!」曾老師最後補了這句話。

我沒有信仰，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沒有信仰，但我們都以非常崇敬的態度試著體會曾老師講的每一個字。曾老師篤定的神情告訴我們，她確實掌握了生命的節奏。

曾老師的命運其實是多桀的。她與先生結褵六年生下兩個小孩後，先生就因病過世，那是我們離開培英沒多少年的事。是信仰，讓她度過了那些歲月。談起這些，曾老師張大著她原本明亮的眼睛，以她的歲數少有的潔白整齊的牙齒，則一直沒被微笑的雙唇遮蔽過。我們無言，不知道也似乎不需要說什麼安慰的話。離開培英後，我們上過許多的學校，也見過許多的老師，他們教給我們許多的知識；但是人生這門課，卻在這樣的不經意的茶話中，從我們最久最久的老師身上，聽得最真切。我們好像繞了一圈，從頭學起。

「抱著赤子之心而為，老天總會給予機會」曾老師年輕的時候教書，會常生氣。年紀漸長，閱歷越深，她越覺得「因材施教」的重要性；「盡力而為就是了」-----在教育的話題上，曾老師就這樣簡單扼要的回顧了教學心得。於是乎我們談到了現在的老師，她們的養成和教學心態。坐在旁邊的素珠似乎有許多話要講，她特別同意曾老師說「以前的老師把教書當事業看，現在的老師則把教書當職業看」這句話。由於社會環境的變遷，願意付出愛心的老師越來越少，老師的考用，也靠「作秀」的成份越來越高，家長的意見，更常讓老師無所適從。曾老師和彭老師都同意，「明哲保身」是普遍的心態。

四十年後，曾老師怎麼看「教育」這件事?「家教、父母的身教重於一切!」曾老師或許看多了好學生與壞學生的成長歷程，很容易的歸納出這樣的結論。「因材施教」應該就是她在這樣的認知下所採取的教學策略吧!

該不該「能力分班」是整個茶話會唯一引發歧見的話題。素珠從教學效果的角度認為應該能力分班，王震與肖雲哥倆則很為後段班的學生抱不平。適時加入茶會的涂維生，念過後段班也念過升學班，給了一個算是綜合性的結論:從多元發展的觀點及教育資源的運用，應該鼓勵區分發展，但應讓屬後段班的學生受到尊重….。

「人生，盡力而為；珍惜當下，不要為明天憂慮」是曾老師對人生的體認。我們都聽得懂她說的話，但能理解多少，就不一定了，或許到了她這個年紀，才能真正懂。

她退休後還到東園國小當課餘輔導老師，陪問題家庭小孩讀書談話。曾老師沒有顯赫的學歷，也不是名師，只是新竹的一個平凡的老師；但我們這些已見過世面的學生必需向曾老師說，您還有許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您永遠是我們的老師。